他轉身,踏出耳房,沿著甬道,緩緩朝暖閣步去,他現在,只想好好看她一眼,看一眼那個懷了他骨肉的小女人。
她還小,雖比同齡的姑娘聰慧能干,可在他眼里,也不過是一稍稍有膽色的小姑娘,不能與她計較,他這般想。
高峻的身影,清爽疏落,一步一步邁向暖閣,甬道上方懸掛一排五角宮燈,風一吹,搖落一片五光十色的燈芒,將他一貫冷雋的眉眼拖出幾抹柔和的剪影。
他壓下心頭的悸動,眉目舒緩,來到門口,他抖了抖衣袍,將塵灰抖落,負在身后,又整理一番心情,盡量讓自己顯得溫和,及妥當了,他含笑闊步入內。
繞過屏風,清致的眸光徐徐往床榻探去
空空如也
人呢
皇帝臉色陡然一變,四下掃了一眼,哪里還有傅嬈的身影,再轉身,只見小金子與那名婢女似是匆忙折回,慌慌張張撲跪在地。
“陛下,不好了,傅姑娘偷偷跑了”
皇帝幾乎是一口淤血涌上嗓口,眼神如刀斧般迫人,“跑了”
一刻鐘前,周行春離開后,傅嬈心思便活絡起來,周行春若切出喜脈,當不會如此從容,若是不曾發覺,定是被她的藥灸干擾,以為她身子虛虧,這么一來,他開的藥方斷不能喝。
屆時陛下必定盯著她喝藥,喝下,對孩兒不好,不喝,不是不打自招么。
是以,她趁著周行春不在,以如廁為借口,避開小金子,著那宮女扶她去凈房。
恰好這凈房為方便送水,有一甬道通往后殿,她悄悄沿著甬道出了奉天殿。
當值的羽林衛不曾收到禁止傅嬈出宮的指示,自然沒攔她。
風雪煞人,卻好在不算強勁。
她裹緊厚厚的兜帽,匆匆沿著玉階下了奉天殿,她悄悄循著暗處走,往東過慈慶宮來到宮墻腳下,再往南,出東華門,此門離大內及官署區近,時常有人出入。
傅嬈手執皇帝給她那枚腰牌,暢通無阻。
出東華門,往前走一段,便是熙熙攘攘的鬧市。此處多是達官貴人所住,街頭小巷酒肆茶樓密布,傅嬈身為太醫,曾看過太醫院關于京城各處藥鋪醫所標注圖,她打小巷進去,尋到一家藥鋪。
她塞了一錠銀子給掌柜的,允許她自個兒抓藥,皇帝遲早會派人尋到這,沒有藥方,也不知她抓了何藥。
傅嬈匆匆抓了一袋藥,思及回去熬藥,少不得驚動母親,便交待藥鋪藥童領她去后院,藥鋪皆有專門熬藥之處。
她打算先熬上一壺,且喝下一碗,其余的帶回去,再做理論。
奉天殿這頭,傅嬈失蹤,連躺在塌上養傷的冷懷安也吭哧吭哧,腆著胖身來到了暖閣外。
“陛下,您看,要不要派羽林衛去尋”
皇帝扶著門框鶴立,頂著一張分辨不出什么顏色的臉,默立了很久,最后被氣笑,笑聲極為低沉,又悶又啞。
笑到最后,只余一抹無奈。
這輩子能這般折騰他的,只有一個傅嬈。
到底是見貫大風大浪的帝王,很快整理好情緒,搖頭道,
“不必派人尋,她還能去哪兒,她有個母親有個弟弟,她只能回家。小金子,朕不放心她獨行,你帶上一輛馬車追過去,遇見了她,送她回府,記住,千萬別磕著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