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沃檀快步走上前前,手里還舉著剩了一枚糖球的竹簽子,而她沖口而出的話,很明顯是對著那女子說的。
女子對沃檀的出現始料未及“姑娘是”
沃檀難得財大氣粗,她朝那女子抬了抬下巴“如果彈得好聽,你這些東西我全要了,怎么樣”
剛剛那樹遮了這女子一半身形,她還以為是什么落魄人家的小閨女,可此刻見這女子發髻半梳半挽,又聽自稱奴家。不用多想也知道,這是剛從樓子里出來的女樂倌。
倒沒有瞧不起樂倌身份的意思,可這女子想勾搭她的人,就真是癩跳到熱鏊上,找不痛快了。
歡場出身的人慣會察言觀色,更何況沃檀還滿臉敵意,那女子如何還不知眼前這對男女,關系非同一般。
不迭收起勾撈的心思,女子賠著笑道“姑娘莫要誤會,這琴跟了奴家十余年,奴家適才不過想看看公子是否真為識琴愛琴之人罷了。若有冒犯,還望姑娘萬莫與奴家一般見識。”
“這么說,你愿意七兩銀子賣給我們了”沃檀很快捉住她的話,又抬起單側眉道“會逛這里的沒什么人識琴通曲,你這攤子多支一天就多浪費一天的錢,是見好就賣還是繼續等什么有緣人,你自己衡量吧。”
沃檀的話,正正戳中那女子。
她每日里在這街上張羅攤子,少不得要孝敬那些巡往的皂吏。給錢事小,還要防著他們冷不防的掐捏,以及那些淫邪猥鄙的目光打量。若能早些清光手頭雜物,那自然是再好不過的。
轟隆隆
天際滾過幾聲悶雷,像要下雨似的。
這雨要真落起來了,又得狼狽地收拾一場。
思及止,女子咬了咬唇“姑娘再添些吧,我這琴屬質精良,平日里也是用心護著的,七兩委實少了些”
“你想要多少”
“十六兩,奴家實是虧了不少的”
“十兩。”
“十四兩”
“九兩,多一錢不要。”
還到這個價后,沃檀拖著景昭轉身便要走,果不其然被那女子喊住。
“姑娘方才說,我這些東西你全都能要的還,還作數嗎”
付過銀兩后,沃檀背著琴,重的書與硯臺都被景昭抱著,二人轉身離了夜市。
女子立在樹下,見景昭身形清朗,袖瀾更是翩翩。
能看得出來他特意行在右側,走動間還為左側姑娘擋著擦撞的人群,形容親昵又體貼,二人怎么看怎么是一對新婚小夫婦。
默默看了半晌,女子一時悵然若失。
好個容色上乘的俊美郎君,奈何已行婚娶,還是個懼內的。
然女子不知的是,在轉身那時刻沃檀就變了臉,與景昭帶著東西回到家里后,她把琴往書房一放就沒再吱過聲。
而反觀景昭,則慢悠悠地開始擺書置硯,頗有些氣定神閑的意味。
沃檀先是在書房的凳子上坐了會兒,時不時拿余光膩他一眼。然景昭卻始終不動如山,沒分半點注視過來。
他取出那琴時,沃檀騰地站了起來向外走去,她走路時膝蓋提得高,步步都響得極為扎實。
出去院子里站了會兒后,沃檀又走回來倚在門框處,雙手環抱于胸,神情像個故意跟人唱反調的孩童“你剛剛是不是被迷住了”
景昭停下手中動作,靜靜睇來“姑娘何意”
還裝傻
“我讓你去問價,你還跟她聊起來了,還真想彈琴給她聽”沃檀一幅算帳模樣“你是我養的外室,你得守郎德知不知道”
“姑娘讓我以七兩紋銀買下那琴,我不敢逆姑娘的意。”景昭表情平淡,眉眼不移。
沃檀瞪眼“我還說過多了不要呢”
“賣主并未加價。”景昭聲腔溫沉,疏淡的目光中卻似藏著些許探究“我自認不曾做錯什么,姑娘因何動怒”
沃檀喉頭一鯁,少時氣急敗壞起來。
因何動怒因何動怒,她動怒還要理由嗎
不對他還大言不慚,自認沒做錯
她主動拿他的美色砍價是一碼事,他跟人眉來眼去受人勾撈,卻是另一碼事
幾廂憤氣迭動之下,沃檀突然覺得自己實在脾氣太好太慣著他,給他慣出氣性來了,竟敢駁她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