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心性,討厭規矩最煩干涉。說話得順著來,得揣摩她情緒,得盡量兜圈子,否則極易惹她膩煩,繼而逆反。
那位還說了,倘想從她這兒知道些什么,可以退為進或避重就輕,說不定她反而會刨根問底,屆時再見機套話,或咂摸底兒。
相處之法是聽了得有一馬車,可對個武將來說,委實有些為難他。
跟在后頭走了段路,秦元德實在想不到什么旁敲側擊的話,加之有些心焦,便探頸問“可見著王爺了”
沃檀雖未說話,便也搖了搖頭,以作答復。
見她面色尚可,秦元德又搜腸刮肚了好一會兒,仍是想不到怎么繞著接,便干脆把那些箴言給拋到腦后“等回京了,我便把事情跟家父說清楚,到時候”
“到時候什么”沃檀剎住腳,驀地回身。
她目光過于灼灼,秦元德被盯得頭發發緊,大著舌頭支吾起來“自然,自然是要張羅你的婚事了”
沃檀抬手遮了遮光,忽而文靜地笑了笑,神情忸怩“要我真嫁給王爺,到時候是從秦府出閣,還是陳府”
秦元德眼神煞住。
沃檀好整以暇地等了會兒,心知他答不出個所以然來,便蹲身行了個女禮,轉身走了。
可她雖看著鎮靜,實則每每感受到袖里揣的婚書,人便又像中了一記隔山打牛,躁到不得了。
早知道睡個男人這么麻煩,她當初就該勒緊腰帶,死活不下嘴
歸程繼續。
剩下的日子,別說單獨相處了,就連景昭的面,沃檀都沒怎么見過。
水路陸路轉了幾趟,他便跟個小媳婦似的,動不動往自個兒房室一塞就是一天,除非受召,外頭人是輕易見不著。
沃檀也不是沒試過找空子偷溜進去,奈何他那房室里外守了好幾層,也不知是在防賊,還是在防她。
掘人墳墓山迢路遠,一干人去時是夏天,等接近鄴京城時,已經是需要添衣裳的孟秋了。
同樣,也是悄摸尋了個晚上回京。
這會兒眼瞅著便要接近碼頭,田枝尋到趴在護欄上的沃檀,拿肘子碰了碰她“你怕不怕”
“怕什么”
“門主啊。”
“當然怕了,我怕得要死。”沃檀嚼著嘴里的甜桿兒,被蜜水甜得直瞇眼。
田枝好一陣語塞,不知該說她心大還是膽壯。
待行速漸緩,漆船終于靠岸。船頭投錨繞繩的功夫,人馬儀仗,便也張羅著擺開了。
涂玉玉跟烏漁也是得在前頭開道的,沃檀仍舊與田枝一起,跟著秦元德。
待船停穩后不久,于一眾簇擁之中,沃檀終于瞧見了久不露面的九王爺。
墨狐大氅,金玉為冠,看著蒼白瘦弱,氣度威儀卻絲毫不減。
沃檀抿了抿嘴,埋著頭跟在秦元德身后。
踏過甲板,走上實地,沃檀連余光都收著,并不亂瞅。
忽而后腰一痛,是又被田枝給懟了懟。
“做什么”沃檀皺眉瞥她。
田枝往前頭指了指“看那里。”
按田枝的暗示,沃檀見到個瘋狂朝她打眼色的涂玉玉。
涂玉玉所站的方位,離城門正墻并不太遠。見沃檀終于看了過來,他眼角像抽筋了似的,瘋狂往某個方向斜過去。
那方向除了儀仗,便是一堵京衙立的榜墻。
榜墻的作用,除了給城衛平日里搜查辨認進出之人,也用以向百姓懸賞揭告。
可黑天黑夜,上頭又蓋了不止一張紙,除非沃檀是個透視眼,否則怎么也瞧不清那面榜墻的究竟。
見她始終看不分明,涂玉玉急了,便趁人不備,故意手里舉著的火把向后偏了偏。
這回借著那片火光,沃檀終于看清了上頭的貓膩。
那榜墻攢新那張,且最為醒目的那張通緝令上頭,竟是她阿兄的畫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