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辛明明已經算準了聲音來源的方向和距離,他不知道自己剛才那一跳到底是哪兒出了錯。茫茫白霧遮蔽的不僅是視線,也迷惑了人的其余感官;一瞬間,他的頭腦里炸開了無數個念頭,但恐懼卻攥住了他的身體,他只能僵硬地跌向波濤起伏的海面。
他沒有能在海面上制造出一個平臺的能力;也不能無視重力隨意改變身體行進的方向。他怎么想,都知道自己完了。
死還不可怕。此刻木辛想的不是死,而是宙斯破開海面時,臉上那種叫人牙酸的笑容——那張臉前一刻還屬于林三酒。
很快,他的臉也要變成那樣了。
就在木辛快要碰上海面的時候,他喉嚨里終于滑出了一聲無意義的、驚恐的低叫;緊接著,從他身側極近的地方猛地響起了一道響亮的尖嗓子:“是游泳那個嗎?”
在還沒有反應過來這個聲音屬于誰之前,一股熱血已經沖上了腦子;隨即他只覺自己的腰上一緊,被什么東西給纏住了。耳朵里一時全是震雷一樣的心跳聲,他總算發覺自己停住了下跌之勢,正手腳發軟地懸在半空中。
他的腳尖離海面只剩下不足三公分。
失望而憤怒的黃影在海水下方徘徊游弋,仿佛在等待著下一個機會。木辛有幾分怔忪地低下頭,發現自己腰上是一圈攥得緊緊的深紅肉條,就像一只巨型章魚的長爪。
深紅肉條從水面上緩緩收了回去,帶著木辛沖破了霧氣,露出了前方礁巖——和一顆他從來沒有覺得這么可愛過的肉蟲的頭。
“怎么回事?”深紅色肉蟲嘶嘶地質問道,“你不想活了?”
木辛死里逃生,一時心跳過急,還說不出話來;他白著一張臉,聽肉蟲繼續說:“多虧遇上我了,看看我這反應,多快啊!你發出那么一聲半人不鬼的喊,我都聽出來是你。”
它這話并不過分,靈魂女王的反應確實迅如雷電——它一句話還沒說完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了自己該干什么;因此不等話音落下,彈射出的一條肉肢,就將木辛牢牢握在了海水上方。
“你、你怎么會在這兒……?”他跌坐在礁巖上,感覺胸口都被自己的喘息燒疼了,“幸虧你過來了,不然我真的沒有命了。”
他記得靈魂女王在后方維持巖石,與他還有不短的一段距離。
“你說什么蠢話呢?”靈魂女王收起它的肉肢,遮住皮下糾纏的白筋,又蠕蠕地成了一條巨大肉蟲的模樣。“是你到我這兒來了。”
木辛茫然地看了它一眼。
“看我干嗎?不是你們要大材小用,讓我跳石頭嗎?”靈魂女王如果有肩膀的話,一定會聳聳肩膀:“霧這么大,我還跳個屁,所以我已經歇半天了。”
難道木辛跳錯方向了?可他明明是朝季山青的聲音沖出去的,而且靈魂女王離他隔了好幾塊礁——木辛突然掐住念頭,明白了。正是因為他和靈魂女王之間的距離遠遠超過了一百米,他才會在全力以赴的一跳以后,還險些掉進海里去。
“看來這些霧氣能夠混淆聲音的方向,好阻止敵人靠聲音合作。”他不無沮喪地抹了一把臉,“我剛才聽見季山青叫了一聲姐。”
“林三酒還活著?”
“我看不像。我想她可能遇見麻煩了。”
大肉蟲垂下肉皮,沒出聲。
木辛嘆了一口氣,站起身:“我得去找季山青了……她不是個普通女孩兒,但我也不能放著她不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