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魂女王慢慢歪過了頭。它歪得用力極了,連半條身子都被擰了過來,緊緊望木辛,仿佛他臉上剛剛開了一朵海葵。“你說什么?”
“我說我要去幫她。你既然不能維持巖石數量了,不妨一起去。”
靈魂女王直起身子——它沒有傳統意義上的“臉”,不過在頭部深淺排列不一的肉紅色里,木辛懷疑自己看出了一個意味不明的隱約笑容。當然也有可能是霧氣的關系。“啊,對。一起去,一起去……他一個女孩子,說不定正需要幫忙嘛。”
木辛望著它眨了眨眼睛,決定不去深究。一人一蟲試探性地彼此看了一會兒,大肉蟲終于問道:“對面陣營里是不是有個女孩子?”
“對,”木辛出聲應了,隨即明白過來:“她還是召集了霧氣的人呢。你想穿她?”
“廢話。她頭發長嗎?”
“我不知道,她戴著帽子。”
靈魂女王渴望地咂咂嘴,“反正我沒有別的選擇,就她了。”
對此木辛明智地什么也沒說。
霧太濃了,黑格爾大概也沒法再繼續跳了,木辛不知道在下一塊礁巖消失前,己方還有多少時間。他站起來張望一圈,然而白霧仿佛有生命一樣時濃時淡、深深淺淺,只要一轉眼,他就不認識剛剛才打量過的方向了。
這叫人往哪兒才合適?
在末日世界中旅行,非簽證官往往很難避免陷入一個悖論式的情境里去:想去簡單的世界,就得去難的世界。低等級末日和新末日相對而言比較輕松,所以進化者最多、簽證要價最高;然而正是因為它們充斥著來自各個世界的進化者,人人都像蝗蟲般搜尋掃蕩著各種物資,所以收獲也最小。這樣一來,理論上除了簽證官以外,幾乎沒有人能夠永遠在輕松的末日世界里輪回下去——因為總有一天,你的物資會不夠換下一張D級世界簽證的。
很不幸,現在木辛正處于這個“沒有足夠物資”的階段里。
因為靈魂女王身體柔韌有彈性,所以一人一蟲很快制定出了一個前進的計劃:由木辛在它的尾部系一根線,一手抓線、一手抱緊大肉蟲的尾部;靈魂女王會拉長身體、在前方海面上搜索下一塊礁巖。當它捉穩新礁巖的時候,大肉蟲就能像剛才一樣將自己的身體縮過去。接下來,只要木辛順著線的方向跳一百米就行了。
無疑,這樣的行進方式又慢又危險。
他和靈魂女王像瞎子似的摸索前行,在白霧里一點點試探著下一塊礁巖的位置;但是誰也不知道他們到底在往哪個方向走。木辛焦慮之余,不知道回憶起了多少此刻用得上,卻早就被他換了簽證、換了其他物資的東西:有熱能探測裝置、能聞見生物信息素的鼻子眼鏡、還有幾只很好用的傳訊紙鶴……
靈魂女王消失在前方的霧氣里,連接著二人的細線輕輕一晃。
木辛揉了揉肌肉酸痛的大腿,看準了細線的方向,再次朝前躍了出去;奶白色的霧不斷撲上面孔,又不斷在他眼前分開,終于驀地一散——他又落在了礁巖上。
這塊礁巖上簡直稱得上是人滿為患。
“不是我晃的,”靈魂女王如今看起來像是一塊吊起來風干的臘肉,老老實實地從那個裹著罩袍的人手中垂下來,竟沒有絲毫反抗:“晃線的人是、是她……”
它……似乎已陷入了深深的恐懼里。
木辛從來沒有見過這條肉蟲真正害怕過。
“兩個,”那個裹在袍子里的人出聲了,聲音依然晦澀難辨、低沉暗啞。那人抬起一只手,將頭上罩帽掀了下去,露出了底下的面容。“很好,再解決一個,我們就可以贏得這場比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