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宙斯一扭頭,在太陽草帽的陰影下朝黑格爾裂開了一個深深的笑容。
“又來了一個,”他輕快地說,“你好呀,你別跑。”
木辛不等那宙斯抬頭看見自己,“咚”地一聲入了水。在水下屏息等待幾秒,見四周沒有異動,他一打水,朝著剛才混戰的戰場方向沖了出去。
只要攻擊了一個宙斯,好像立刻就會變成所有宙斯的敵人;靈魂女王此時左右支拙,在三四個宙斯間不斷游走抵抗,正漸漸落入了下風。木辛目光四下一轉,見另外四個人偶也各自拖住了五六個宙斯,還有幾個不見了蹤影,大概去追人偶師了。在水上他能使的辦法不多,水里才是他擅長的領域;因此他想了想,一吸氣,再次沉入了水里。
剛在灰藍海水里一睜眼,木辛鼻尖上就貼住了一張宙斯的臉。
正像其他所有宙斯一樣,這一個宙斯打招呼的方式是也裂開了一個笑容。他一張臉上頓時現出了三個黑漆漆的大洞:一雙眼洞,一個口洞,好像是蒼白面孔上挖出來的深坑,與二人腳下的海底一樣幽深黑暗。
美人魚尾巴卷起的一股海浪,像是條件反射般地朝前猛擊了出去,登時將這張帶著黑洞的雪白面孔給打遠了——然而攻擊一出手,木辛才想起來一個問題。
這個宙斯是正打算去偷襲誰,結果恰好被他攔住了?
木辛有幾分懊惱地意識到,他此時正攔在黑格爾和這個宙斯之間。
現在就算是請這個宙斯去繼續找黑格爾麻煩,他也不會去了;那一股海浪沒能將這個宙斯推出去多遠,他身上那一套艷麗的紅色比基尼影子就再次破開海水、飛速向木辛逼近了,仿佛還隱約帶著一聲高高的、興奮的尖呼。
直到這一刻,木辛才明白了“神”的力量。
在這一場戰斗打響之前,宙斯們顯然從來沒有真正使出過全力;甚至當時連被人偶師壓制得走不能走、進不能進的集人宙斯恐怕也是這樣——他那時還惦記著有規則沒有宣布,可能不免束手束腳。
木辛一向引以為豪的、對水的控制能力,在轉眼間忽然煙消云散了。他好像變成了一個落進琥珀里的小蟲,不管多努力掙扎,身周的水卻仍然黏滯沉重,又厚又密,如同水泥瀝青,要一點點將他困死其中似的。他既浮不起來,也動不了地方,只能眼睜睜地感受著肺里的空氣正一絲一流地迅速消失,變成二氧化碳充斥在他的血管里——木辛的心臟搏命似的強跳著,撞擊著他的胸膛,卻叫人無端懷疑它是不是已經到了強弩之末、隨時就要停下來似的。
宙斯卻一點兒也不受影響。
那兩片艷紅影子越游越近,漸漸在木辛眼前清晰起來,變成了一套模樣奇特的比基尼式樣。他努力擺動著手腳,想退遠一些不讓宙斯抓著;然而他幾乎費盡了渾身力氣,那宙斯只需輕輕松松一伸手,就將他的面孔抓在了掌心里。
一連串水泡咕嘟嘟地在宙斯嘴邊吐了出來,深藍海底下一串銀亮不住朝上升去,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么。不能呼吸倒是小事,木辛的憋氣時間很長,區區幾分鐘還不至于危及性命;只是不知道這個宙斯打算做什么——正當他絞盡腦汁地思索有什么東西能派上用場時,他忽然頭暈了一下。
怎、怎么回事?
在水里泡得雪白的臉上,又一次裂開了三個黑漆漆的深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