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那串銀亮水泡靠近了木辛的臉;與水泡聲一起含含糊糊地傳進他耳朵里的是兩個字,意外地清晰——“再見。”
木辛才剛一意識到不妙,方才那股暈眩感驟然重新襲上頭腦;與此同時,他的手腳忽然軟了下去,就像是多少天沒吃飯了似的,虛軟難受得找不出一絲力氣。意識像是被一桶水沖稀了的墨,立即稀淡模糊了;他艱難地打開了【虛張聲勢的智慧】——然而苦于既不能動、又不能說話,這樣的“虛張聲勢”,只叫那宙斯楞了半秒,連手掌都沒松一松,馬上又無聲地在臉上笑出了一個黑洞。
到底是怎么回事?
木辛的視野越發含混不清了;他吃力地抬起一只手,這才在頭昏腦漲之中發現自己的膚色雪白得嚇人——與他一比,連眼前的宙斯都算得上紅光滿面。青藍近墨色的血管全浮凸出來,竟能勉強看清它們在皮膚底下一鼓一鼓的模樣,好像使勁吸吮也得不到奶汁的絕望嬰兒。
木辛這時才意識到,他體內的血液和體外的海水一樣,都漸漸沉重黏滯了,正在趨向于凝固。
如果他還能苦笑的話,他真想苦笑一聲。他沒想到自己偶然為他人出一次頭,就落得了這個下場:他竟連一次有效的反抗也沒能使出來,就已經被剝奪了行動能力。他在末日里見過無數個能力卓然,只因為時運不濟、正巧被克制住而丟了命的進化者,如今他也終于要成為那些人之中的一個了。
對于一個他這樣出身的人來說,從生下來那一天起,每多活一天都是賺的。他以前活下去只是為了活下去,即使今天馬上就要死了,木辛仍然想不出有什么事是他想做而未做的;從這個角度看,或許他比這個穿紅色比基尼的宙斯生前那人要幸運一些——但盡管如此,他還是不甘心……
等等。
比基尼是女人穿的……木辛的思緒開始模糊了,好像聽見自己腦海深處響起了隱約音樂聲。一個女人,在危機重重的末日中穿著比基尼四處走動……
為什么呢……
他不得不努力把思維拉回來,但血液供應近乎停滯下來的大腦,已經完全出于半罷工的狀態了。宙斯似乎放松了警惕,慢慢游近了,扒開了他的眼皮,仔細觀察他想必已經渙散了的瞳孔。
季山青緊緊抓著胸口衣服的場景,慢慢浮了起來。
她在保護自己……穿比基尼的女人就不愿意保護自己嗎?
露出整個身體……怎么保護……?太危險了……
除非……
木辛已經渙散了的黑瞳孔,微微地轉了一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