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氣從他身邊散過,露出了砂石遍布的大地,以及大地上一個一個姿態標準的圓圓后背。
與他們一起離開劇場的人們,此時都以同一個姿勢跪趴在地上;后背被包在顏色各異的衣服里,遠看仿佛一大片一大片的蘑菇傘蓋。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他們就像是凝固在這個姿勢上死去了一樣,靜靜地趴在地上,直到霧氣重新緩緩合攏,再次遮蔽了他們的身影。
“長官,您看見了吧?”米姆匆匆地低聲叫道,“我是不知道你們被什么給迷了魂,但這可一點都不正常啊!您想想,今天以前,您在人生中難道有一次擺出這個姿勢嗎?”
二人都默默地搖了搖頭。
“那么,就更別提這么多人大老遠地來到一個陌生地方,在沙子地上擺出這個姿勢了,對吧?”霧氣中濕濕涼涼,米姆卻泛起了一頭熱汗:“您究竟為什么想要這么干?這是您自己的意志嗎?”
“你這么一說……有可能不是。”林三酒輕聲說道,與斯巴安交換了一個目光。他們二人都正忍受著一波又一波想要伏在大地上的沖動——有時甚至還想抓住前方的男孩,逼他一起跪伏下去。
米姆自然不知道二人的心理活動,此時聽她一說,猛地吐了一口氣,像卸掉重擔一樣松下了肩膀。
斯巴安朝前走了幾步——在米姆不遠處,正跪伏著一個穿著兵工廠制服的背影。他彎下腰去的時候,林三酒分明看見他手指尖都在顫抖:那是理智與沖動彼此死咬拉鋸時的余震。
“你沒事吧?”她不由揚聲問了一句。
金發男人的手指在那兵工廠成員的領子上驀然合攏了,緊接著一把將那人拽了起來——霧氣與陰影將他的神情遮得朦朦朧朧,他提著那人衣領過了幾秒,突然低低地笑了一聲,嗓音微微發顫:“沒事……這種感覺,很過癮。”
米姆愣愣地抬起頭。
“最大的敵人就是你自己,這句話真是不假。”斯巴安沖二人沙啞地一笑,輕輕點了點自己的喉嚨:“現在我正在我的體內,與‘我自己’進行著激戰呢……來吧,幫我一把手。”
米姆這才反應過來,急忙扛起那個兵工廠成員的胳膊;那男人比他高出一頭,他不得不半扛半拖著他一步步往回走。
林三酒怔怔地看著斯巴安,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她連浮起一個“轉身就走”的念頭都極其困難,更別提主動去拽起地上的人們了。她狠狠咬了自己一口,借著那激靈一下的一絲痛意,終于強迫自己一擰頭,大步走向了余淵所在的方向:“我、我去把余淵帶走……”
說到末尾處,她自己的聲氣卻越來越弱下去了——好在她硬著頭皮,終于還是沒有慢下腳步。
渾身都是刺青的青年,此時正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還是剛才他們離開時的樣子。她在青年身邊停下腳,回頭一望,在影影綽綽的霧氣中,還能瞧見斯巴安的影子,正一步步走在一地后背中間。
意老師的叫喊聲逐漸大了。
林三酒逼著自己一點點彎下腰,就要成功地扶起余淵時,忽然從身后傳來了一聲吼:“當心他們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