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要說為什么的話……”過了一會兒,她安靜地開了口。即使像嘆息一般的音量,在這一間寂靜的餐廳里聽起來也清清楚楚:“我只是簡單地覺得,人不該這樣死去。而且我也很怕寂寞。”
“寂寞?”余淵有點吃驚。
“是啊。”林三酒靠在沙發上,蜷起雙腿。“在我們不知道的地方,一個又一個的人類世界迎來了毀滅,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分崩離析。像我們這樣僥幸活下來的人,每隔十四個月就要被甩去另一個世界,不斷地這樣漂流下去,沒有終點……就像一顆一顆的散沙,被一把拋進了荒漠上的風里。”
她以前從來沒有多想過,但此時字句卻如此流暢地從腦海中浮現了,仿佛她把這段話練習過千百遍似的。“……幸存的家人,結識的同伴,最后都留不下來。不,根本就沒有最后……就連十二界也只是一個暫停的歇腳點,誰也不知道自己一旦走了,還回不回得來。我不怕死,我也不怕墮落種,但我很怕這樣的孤獨,像是……像是外頭還活著,但里面卻死了。”
她嘆了一口氣,望著手里不知何時出現的一張卡片,怔怔地出了幾秒鐘的神。【喂,姐姐?】這一行字落在眼里,耳中卻猶如聽見了季山青輕輕的一聲叫。
“每當我留下一條命,就像是我也活過來了一點。我與那個人之間從此有了一種聯接……我幫助或救下一個人后,即使對方不感激我,不會成為朋友,從此再也不見了……我也知道,外面茫茫世界里,有這么個人,是與我有關系的。一個接一個,以這樣的方式將人們重新黏結在一起……或許我們作為一個群族,能夠以另一種方式生存下去。”
林三酒搖了搖頭,自己掐斷了話頭,笑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了,你們聽了別笑話我就好。”
臥魚轉過頭,低聲問道:“但……你不是所有人都肯原諒的吧?”
余淵掃了他一眼。
“當然不。”林三酒喝光了自己的飲料,“我不是法官,我沒有資格判斷誰該死誰該活,我只能……盡量做到在面對良知時,問心無愧罷了。”
臥魚點點頭,沒有說話。他笑了笑,但笑容看起來只叫人覺得悲傷。
那是她最后一次見到他。
那一天凌晨,Exodus重新降落進了大峽谷。幾個小時以后,莎萊斯忽然提醒她去看一看自己的囚犯——這顯然是有人事先在系統設下的定時任務。
當林三酒打開牢房門時,發現監獄牢房的墻面上,床上,地板上,到處都是大量觸目驚心的紅色液體,甚至叫她難以下足。不完全是血的顏色,比血的顏色淺了一層,夾雜著斑駁的碎屑,說不清是什么。棒棒糖的性命化作了這一片液體,即使經過重重擦洗,仍舊在地板上留下了淡淡的粉紅。
“對不起,”臥魚在一張信紙上說,“我的判斷是,她該死。”
你認為她不必死,她當初卻沒有認為我的同伴們不必死。
最后一句話,像針一樣刺著林三酒的視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