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魚嘴唇顫抖了幾下,似乎仍然對那男人施加在他身上的痛苦心有余悸。
“我其實沒想過要殺他,”林三酒“咯嘣”一聲嚼碎了冰塊,像吃糖一樣將碎冰咽了下去。“不過我沒料到他之前受了傷,沒能承受住我們的前后夾擊。”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關系?”余淵挑起一塊雞蛋,毫不在乎地插話道:“那種人留著也是一個隱患,我看死了更好。”
“我當然不是為了他難過。他罪有應得,不過……”林三酒感覺自己想解釋點兒什么,又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最終還是閉上了嘴。臥魚喝干了第二杯威士忌,速度快得像是與那金黃液體有仇一樣;他松鼠似的胖臉上浮起了一絲紅暈,想了想,干脆叫莎萊斯把整瓶酒都送過來了,還外帶了一桶冰。倉庫里的酒,基本上都是她為清久留準備的;自從她與清久留、大巫女分手以后,這些酒還是頭一次被人問津。
“你為什么不想殺他?”
臥魚抬起被包得厚厚的手臂,倒了三分之一杯的威士忌,又往里放了幾塊冰。他慢慢啜飲了一口,聲音有點兒模糊了:“你……也不殺很多人。兵工廠那幾個人,要殺你,你卻只是把他們打飛了……我的命,也可以說是你特地留下來的。為什么?”
林三酒頓住了動作——她從沒有仔細想過自己為什么很少殺人。這一點,讓她與其他大部分進化者都不一樣,但并不是因為她更加心慈手軟。
“如果情況需要,我是能夠下殺手的。”她咽下一塊冰,低聲說道:“末日剛剛來臨的時候,我的能力還很弱……但危機與困境并不會因為你是一個新人就放過你。在一次次的死里逃生之中,我也殺過很多人……很多。”
另外兩人靜靜地聽著,餐廳里只有中央空調在嗡嗡地釋放著冷氣。
“人人都希望能變強大,但你知道強大真正的好處是什么嗎?”林三酒沖臥魚微微一笑,自己都能感覺自己冰涼的吐息。“……力量讓我有資格做一個好人了。”
“誒?”臥魚一怔。
“在這個世界里,行善遠遠比行惡難得多,代價也大得多。一個死去的人不會再站起來傷害你,但一個被你放過的人就不一定了。”她若有所思地抬起頭,看著那一處被臥魚打爛的天花板——莎萊斯不能修復這樣的設施損壞。“慈悲是奢侈品,尤其是現在……它比人類史上任何一個時候都更奢侈。我很幸運,能夠承擔一點兒。”
余淵在桌子另一頭,一言不發地望著她,刺青下沒有表情,眼睛里微微閃爍著一層亮光。餐廳里很安靜,只有臥魚往杯子里加冰塊時的撞擊聲,和他再次一飲而盡時的吞咽聲。放下杯子,他一抹嘴,飽滿的臉蛋上紅通通的:“……但這不是‘為什么’。”
“嗯?”
“這、這不是你為什么不……不殺人的原因。”臥魚結結巴巴地說。他沒有讓這點尷尬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反而表現出了一種近乎奇怪的執著,似乎不問出一個答案就不會罷休:“力量讓你可以這么做……不,不過,你還是可以完全不必這么做。”
“也是。”林三酒皺起眉頭——這種被追問的感覺,就像被人用一根棍子不斷往心中刺探一樣。不過她僅僅是不大習慣討論自己的感受,倒并沒有覺得受冒犯。“容我想想……”
余淵似乎也升起了好奇,放下了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