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別過臉,伸出去的手指又一根一根艱難地收回來。
好在老婦人喝了一點水就醒過來,她慢慢坐起“我不礙事,就是坐太久暈了,走一走就好了。”
她兒子趕緊扶著老人走路,竟是真的相信了他母親的話。
眾人看著這對母子,暗自搖頭她怕是堅持不了多久了。
因為出了這樣的意外,隊伍在原地修整了十幾分鐘才再次出發,這一次行路,他們更加安靜了,甚至臉上的表情都漸漸變作麻木。
“我還以為你會幫忙。”顧正中看著安以農。
“如果我有余力,會幫的。”
可是哪兒來的余力呢他就這么點糧食,受災的人卻這么多,幫也幫不過來。既然遲早是要面對死亡,不如一早就有這樣的狠心。
作為一個失去父母沒有至親長輩的孤兒,原主在村里的生活也很艱難,但是對他伸出過援手的只有村長一家。
當日他們的心情,和此刻安以農的心情是一樣的。
說他自私也罷,說他冷血也行,他的糧食都得先顧著自己,村長家若是山窮水盡,他也會盡力幫忙,但是其他人不行。
話雖如此,那日的晚上,那個后生還是在自家的小車上發現了一個奇怪的紙包。大概是紙吧,很柔軟,上面還印了花紋。他在里面找到半斤小米,紙包上還壓著一個柿餅。
“口嫌體正直。”系統吐槽。
“閉嘴吧你。”
兩日后這個老婦人還是死了,晚上睡過去了,沒遭罪。
她兒子拿著那個紙包對著眾人鞠躬“我娘讓我謝謝恩人,走之前能吃到最愛的柿餅。我也謝謝你,我娘吃飽了夢里走的,一點罪都沒有受。”
他說完了,跪在地上砰砰磕了幾個響頭。
“好,你娘吃飽了走,好啊。她解脫了,你也解脫了。”一個差不多年紀的老人看著那具干瘦的軀殼,又回頭看看自家同樣忍饑挨餓的孩子們。
“爹,別說這話。”
安以農側過身,他感覺到了一種揪心。他的揪心不是因為一個人死了,而是因為這是一個能活活餓死人的時代。
他的上輩子盡管有很多不足,但至少他們離饑餓很遠,遠到忘記了五六十年前也曾餓死過人。
“我以前過得太舒服了。”他呆呆看著那人在地上挖開一個凹槽,把他母親尸體放進去。
隊伍再一次出發,忽然他聽到犬吠聲,轉過頭卻看見不知道從哪兒來的野狗,正圍著那挖過的地方,不斷用爪子刨著什么。
“莫看了,莫看了,你埋得深,野狗吃不著。”之前的長輩安慰那個后生,后生當即大哭起來。
“娘,我對不住你,連個墳都不能給你立。”
其他人也是鼻尖酸澀,只有老人帶著一種看透世事的冷靜“走吧,你娘有人收尸,享福啦。”
他們一直向前走,不敢回頭多看一眼。
那天晚上,安以農在睡夢中聽見犬吠聲,他醒來好幾次,第二天一早又被哭聲吵醒。
一對夫妻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他們前面的樹上吊著一個老人,是昨天幫忙埋了阿婆的那個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