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恂“”
隔了不到一分鐘,發現外面的群眾難以疏散,車也進退不得,轎車后座的車門便被打開了。
一個戴眼鏡的中年男人率先下車,跟圍在外面的工人們說了些什么,便讓出位置,讓后面的圓臉老者下車。
不過,說了也是白說,兩人剛在門口站定,就被人扯著橫幅團團圍住了。
隔著一條馬路,宋恂看清了那人的長相后,心里不由一咯噔。
剛從車里下來的,正是已經從圖書館退休,許久不曾見面的老袁
啥情況
“哎,宋局長,你干嘛去呀還找不找我們廠長了”傳達室大爺見他往馬路對面跑,趕緊將人喊住。
“你先不用通知孫廠長了,我一會兒再過來”宋恂避開來往的車輛,快步跑去了對面的紙箱廠。
紙箱廠門口,尹亮與司機一起大張著手臂阻擋住洶涌的人群。
“工人同志們,請冷靜請保持克制今天袁書記來咱們紙箱廠,就是想要給紙箱廠解決問題的大家讓出一條路來,咱們進到廠里,選出幾位工人代表,坐下來慢慢談”尹亮高聲喊著,又伸手扶正被撞歪的眼鏡。
“大家別聽他的”扯橫幅的一個黑臉中年男人高聲喊道,“這是他們慣用的手段了每次遇到這樣的事,都要從工人中選代表,給工人代表許下一堆好處后,讓代表來做其他工人的工作我可不想被人代表,也不想代表別人,有什么話咱們就敞開來說,別搞代表不代表那一套”
其他工人也都紛紛附和。
老袁被秘書和司機擋在人群后面,這樣一直僵持著也不是辦法,便高聲道“工友同志們,我是海浦地委書記袁正清,請大家安靜,先聽我說兩句話”
人群里的雜音漸息,大家短暫地停下來聽他打算說什么。
“大家去地委反映問題的時候,不巧正趕上省里開會,我當時沒能及時與大家溝通。但是從省里回來,聽說了紙箱廠的嚴峻形勢以后,我們地委的幾位領導,立即與紙箱廠的廠長和主管部門了解了一些情況,地區馬上就會針對紙箱廠的實際情況實行轉產,上馬新項目。”
剛剛那個說自己不想被代表的黑臉中年人,再次插話說“廠里轉不轉產,我們不關心,上馬新項目以后,受益的是那些有編制的正式工,但我們這些已經被清退的臨時工怎么辦你能保證讓我們重新上崗嗎”
另一個中年女人支持道“對,不但要重新上崗,還得給我們一個正式工的編制憑什么我們這些臨時工為廠里出力最多,干最臟最累的活,加最多的班,拼盡全力以廠為家,為廠奉獻。結果怎么樣等到廠里發不出工資了,最先犧牲的就是我們這些臨時工多讓人寒心吶”
女人拉過身邊年輕男人的手繼續控訴“這是我兒子,我在廠里當了十四年的臨時工,我兒子當了七年的臨時工,你看看我們娘倆手上這些傷口和老繭,哪個正式工的手有我們的糙憑什么要這樣對我們”
其他工友心里也是悲戚,亮出手掌讓這幾個當官的看看。
“大家別跟他們說這些沒用的了,”有個三角眼的年輕工人嚷嚷道,“人家是當官的,坐著小汽車,吃香的喝辣的,怎么能理解咱們這些工人的苦”
袁正清將視線落在對方身上,“我怎么不懂工人的苦我自己的女兒也是工人,每天坐在流水線上十幾個小時,腰椎頸椎都變了形,每逢陰天下雨就直不起腰來”
不等他說完,三角眼年輕人就“嘁”了一聲,回頭跟工友說“大家別相信他,真是滿嘴謊話哪個大干部的子女會在生產線上呆著”
“怎么沒有”有個年輕的男聲混在人群里喊,“聽說袁書記唯一的女兒是在北大荒支邊的知青,因為搶收的時候從麥垛上摔斷了一條腿,才被當地退了回來,在工廠里裝醬油呢。”
“你是誰啊怎么還向著當官的說話”三角眼踮著腳回身在人群里找人,一時沒有找到聲音來源,便嚷嚷道,“你是我們廠的嗎別在這里瞎攪和”
那年輕男聲針鋒相對道“我看你才不是咱們廠的人家地委領導是來給大家解決問題的,你怎么總是拆臺領導的正經話一句都沒說,大家光聽你在這里打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