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音想著,面上滿是困惑。
蕭睿見她如此,便朝后側了側身,遠處站著的曲公公走上前,手里端著一個托盤,托盤上盛著兩盒口脂。那裝口脂的小盒子是掐絲琺瑯瓷盒,樣式顏色沈霖音再熟悉不過,自然一眼就認出這是自己的東西。
看到這兩個口脂盒,沈霖音掛在臉上的笑容先是一僵,隨后才慢慢地淡了下去,同時放在蕭睿掌心的手也跟著卸了力道,只要蕭睿松開,她的手便會自己落下。
明明在一個時辰前她還期盼著等孩子出生,她與蕭睿或許能回到過去。
誰能想到這場美夢會醒得這么快。
大概當年給她批命的道士說得對,她就是命中帶煞,注定過不好這輩子。
沈霖音心頭那點莫名其妙的欣悅散了個干凈,隨后她驚訝地發現自己居然一點都不怕,還敢直愣愣地看著蕭睿,聽他對自己說“有人告訴朕,說你給朕下毒。”
沈霖音愣著,聽到自己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是臣妾。”
蕭睿意外沈霖音會承認得這么干脆,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情瞬間又亂了。
“為什么”他松開沈霖音的手,用力抓住沈霖音肩膀,質問她“為什么要這么對朕”
“你與朕不是夫妻嗎你不是說過要與朕白首偕老嗎”
“你還說就算朕身旁再無一人可信,你也會一直陪在朕身邊如今為什么又要出爾反爾下毒害朕難道當年的誓言都是假的嗎”
蕭睿越說越激動,說到最后目眥欲裂,壓抑嘶啞的聲音染上從未有過的兇狠。
沈霖音也是第一次見到這樣的蕭睿。
她的思緒順著蕭睿的話語往回走,想起自己確實在成婚那晚承諾過,此后要與蕭睿白首偕老,可她想不起自己什么時候說過“就算再無一人可信,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這樣的話。
她不合時宜地走了下神,試圖回憶起自己當初說這句話的場景。
之后沈霖音終于想起,自己是在得知蕭睿殺了岑吞舟后,對他說的這話。
岑吞舟,這個名字光是念在口中,就有別樣的感覺。
雖然她與岑吞舟的交情遠比不上其他人,但她知道,那是一個明月般的人物,雖高懸于天際遙不可及,卻又從不吝嗇灑落銀輝,令人目眩神迷。
沈霖音對他并沒有懷揣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只是和很多人一樣,看多了聽多了他的事跡,會忍不住對他產生崇拜和憧憬。
偶爾沈霖音還會因為自己的丈夫與這樣的人是好友而感到高興。
直到有一日,蕭睿同她埋怨岑吞舟沒在朝堂上給他面子,失了先帝在時進退得當的分寸,一切開始朝她從未想過的方向發展。其后岑吞舟與蕭睿的矛盾日益加深,蕭睿對岑吞舟的不滿也越來越重,態度更是從為難和痛苦,慢慢轉變成了對岑吞舟的忌憚。
最后蕭睿下定決心除掉岑吞舟,為了保密,他并未提前將此事告訴沈霖音,沈霖音也是在那年上元夜,岑吞舟死后才從蕭睿口中得知岑吞舟并非是被刺客暗殺,而是死在他手中。
當時沈霖音就覺得眼前的蕭睿變得好陌生,可她又發現了蕭睿眼底含著迷茫的冰冷,鋪天蓋地的心疼讓她忽視了自己心里其他的感受,于是她抱住蕭睿,任由蕭睿衣服上屬于岑吞舟的血沾染到自己身上,并說出那句“別難過,就算你再無一人可信,我也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當時她只覺得自己與蕭睿感情更深,自己應該支持蕭睿所做的一切,卻忘了蕭睿與岑吞舟也曾是過命的交情,可蕭睿還是毫不留情地將岑吞舟困殺在了宮門之內。
可能從那時起,他們的結局就已經注定。
“你問為什么”沈霖音邁出回憶,她深吸一口氣,發出一聲長長嘆息“因為”
她看著面前的蕭睿,眼底是凝聚成淚的悲哀與懷念,仿佛在透過眼前之人,緬懷那個性情耿直到有些愚蠢、同時又有著一顆赤子之心的誠王“因為如陛下這般薄情寡義之人,本就沒資格得到誰的真心。”
被評價為薄情寡義的蕭睿死死地看著沈霖音,眼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兩下,消瘦的面容猙獰而駭人。
面對這樣不人不鬼的蕭睿,安貴妃怕得不敢言語,沈霖音卻悟出了一個事實,她忍不住落下淚來,說
“蕭睿,或許岑吞舟死那晚,你也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