壁鐘的擺錘來回搖晃,不輕不重的聲音在安靜的空間里顯得極為明顯。
三秒鐘之后,他才神智回籠般追問“很快是多快”
“這個醫生也沒辦法保證。”
霍城語帶無奈,卻又似乎對青年此刻的急切很是受用,眼角眉梢都是淡淡的溫和,話也變多了。
“但我想,腫塊既然已經基本消失,那恢復的時間就可能是明天、后天,總之不會等太久。”他這樣承諾。
蘇聞禹沒說話。
他靜靜地盯著對面的男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明明很近,一伸手就能碰到,卻又像是隔了云端那么遙遠。
窗外的日光晃晃悠悠灑進室內,很淺很淡,打在霍城臉上,襯出冷白的膚色,從前面看就像有光暈在背后,柔和了鋒利俊美的眉眼。
他以前的冷淡和記憶錯亂之后的體貼,逐漸浮現眼前,然后交織在一起,徹底重疊成幻影。
蘇聞禹忽然有種思維停滯的感覺。
霍城曾經幫過他,教過他,喜歡過他,可能還在失憶期間短暫地真心“愛”過他。
但同時,也騙過他,利用過他,傷害過他。
這個男人的表象其實還像當初那樣閃閃發光,可是卻再也不能晃到蘇聞禹的眼睛了。
這些日子以來,他沒有試圖逃避,沒有假裝遺忘,一遍又一遍刻意錘煉自己的心情,一次又一次提醒自己過去的傷口,用鮮血淋漓作為代價,終于狠狠剜去心口這塊腐爛的肉,把它從身體里徹底割裂出來。
霍城最近的反常,源于那場車禍,那么等他恢復記憶的時候,發現自己對區區一個替身勞心又費力,會是什么反應
是惱怒還是不滿
但無論是哪一種,都對他不利,所以,他必須盡快離開了
蘇聞禹如釋重負般長出了一口氣,很快做好打算,也跟著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歡喜的情緒簡直要從里面溢出。
“那很好啊。”他說。
霍城絲毫沒有覺出任何不對,嘴角一勾“對了,之前為了下午的檢查我推掉不少行程,文件都積壓了,所以馬上要回公司,今晚應該不回來了。”
他一邊飛快地打領帶一邊交代之后的事,態度很溫和“最近幾天都這樣,會比較忙,你照顧好自己。”
“好,我知道了。”蘇聞禹微微一笑,鄭重地點了頭。
他從頭到尾都沒考慮過霍城不肯放他走的可能性因為霍大少爺從來都是最高傲的一個人,憎惡碰壁,更決不低頭。
裴瑾文還好端端地在那里,霍城卻沒有去過多糾纏,而是退而求其次找了自己。
這個人連正主都不愿意強求,那么對替身,想必就更不會挽留了。
但是,大少爺心高氣傲,同樣討厭被拒絕,被逃離,所以未必就不會追究自己的離開。
而眼下,他大病初愈記憶即將恢復,又正好是事務繁多忙碌到焦頭爛額的時候,等到反應過來,興許早就過了最憤怒的階段。霍城那么講究效率在意回報的一個人,分得清孰輕孰重,一定不會在自己頭上浪費太多時間。
這是一次太過難得的機會
“阿聞。”霍城抬頭,無聲地看了蘇聞禹一眼。
意有所指,又是再熟悉不過的暗示。
蘇聞禹安靜地上前,像往日一樣,一絲不茍地幫男人整理頸間的領帶,把溫莎結連同胸前的襯衫修飾得漂亮又齊整。
炙熱的吻落下來的時候,他沒有拒絕。
但也沒有閉眼。
他被滾燙的氣息包裹,余光卻投向遠處,眼神清明而平靜,沒有一丁點沉淪。
這是最后一次了。
替身服務到期,交易關系結束。
三年來,霍城往他賬戶里打的錢加在一起,幾乎是一筆巨款,算作精神損失,也算合格。
其間送的禮物,輕便又容易折現的就帶上,笨重的通通不要。
等整理好一切,就可以用那臺馬上能用來變現的車直接載走。
“那我出門了。”霍城腳步不停地往外走,又頓了一下,抬手指了指鳥架上的鸚鵡,“悶的話,找大黃說說話,明天下午,我應該會回來一趟。”
他沒明說,但若是從前的蘇聞禹,第二天下午一定會乖乖待在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