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九居是盛煜川名下的產業,在這兒辦自己的接風宴,自然是什么珍饈美饌一股腦兒全上來了,繁多的新鮮菜色看得人目不暇接,房間里霎時間盈滿濃郁的香氣。
盛煜川向來是個話多的,愛開玩笑,葷素不忌,但字里行間又能精準把握適當的尺度,所以有他在的場合氣氛一般都不會太差。
他出國小半年,長了很多見聞,也錯過燕城不少大事,要換做以前,早就開始問東問西了。可是今天看上去卻興致不高,擠一句說一句的樣子實在有點反常。
而他一安靜下來,霍城的聲音就變得格外明顯。
“阿聞,你嘗嘗這個。”語氣溫和,還順手取過釉里紅瓷的小碟,澆了牛乳桂香調的醬汁作底,放下幾片魚吸飽佐料,又撒上一層芝麻,然后才遞給身邊的青年。
蘇聞禹微微搖頭“我自己來就行了。”
霍城卻很堅持,完全沒有讓步的意思“特意為你點的,開胃。”
于是蘇聞禹沒有再拒絕。
他的目光不太明顯地在濃稠的醬料和那點細碎芝麻上打了個轉,眸底微黯,最后溫順地接過,“謝謝。”
霍城滿意了,又轉向盛煜川“不是說要給阿聞講講黛亞國的風土人情嗎”
“呃對,沒錯。”盛煜川聽得眼皮狂跳,慌忙應了一聲。
他腦子里揣著事,一邊心不在焉地閑聊,手上拿的筷子一邊還無意識戳著碗里的肉塊,連平時最愛吃的素燒乳鴿都沒了滋味。
吃到一半,霍城的手機忽然響了。
是生意上的事,而且比較棘手,需要立刻處理,打電話安排手底下人工作。
這下可給盛煜川找到了可乘之機,等霍城一消失在門外,立馬暗戳戳地挪到了蘇聞禹身邊。
他積攢了滿肚子的疑問和猜測,但不知道從哪里說起,尷尬得很,只好故作隨意地擺弄著桌上的茶托,偷瞄身邊人的反應,欲言又止。
滿腹心神都集中在美食上的蘇聞禹卻完全沒察覺到他的焦灼,他不緊不慢地夾了一片松籠魚,放進嘴里細細品嘗。
原汁原味,口感勁道又鮮嫩,果然是好手藝。
就是不知道怎么做的,加了肉蔻應該還有茴香,或者
“那個,聞禹。”盛煜川糾結了半天,終于忍不住,還是開了口。
“怎么了,有什么事嗎”青年溫聲回道,又從小鍋里夾了塊滾燙到滋滋作響的肉,打算在盤子里放涼再吃。
“就是,我想問問,霍哥這個失憶癥,具體是個什么情況有多嚴重”
話一旦開了頭,問下去就簡單了,他頗有些急切地繼續迭聲追問“醫生當時是怎么說的大概什么時候能全部恢復呢”
“醫生說是車禍撞擊造成了腦震蕩,產生的腫塊壓迫大腦,才導致了選擇性的失憶。”一提到這個話題,蘇聞禹面上的神色也嚴肅起來,把筷子放到了一邊。
“至于什么時候能好,得看腫塊消除的情況,定期復查。醫生還說近段時間盡量少刺激他,那些記憶自己會慢慢地恢復,不用急于一時。”
蘇聞禹說得很詳細,也沒有什么地方遺漏,還提到了一點后續的診療方案,但盛煜川卻略顯急躁地擰起了眉頭。
他想知道的不是這些。
“既然是選擇性的,那大概是忘了哪些方面我看他處理公務倒是一點問題都沒有,做事還和以前一樣快準狠,生活常識看著也沒毛病,那別的事情上呢比如”
“比如認人。”他轉了轉眼珠,神色輕松,好像只是隨口一說,卻暗含試探“說真的,在見到霍哥之前,我還擔心他會認不出我,或者,把我記成另外的什么人。”
這話說得很微妙,簡直是意有所指。
蘇聞禹眉心微動,敏銳地從里面聽出了一點別的含義。
他轉過身,眼睛一眨不眨,靜靜地看著面前的卷發青年,然后,輕點了一下頭。
“其實醫生之前提到過,像霍城這種程度的失憶,不管是對人還是對事,都可能會出現暫時性的張冠李戴,認錯人也是正常的”
蘇聞禹的語速不快,說話溫溫吞吞的,卻讓盛煜川覺得一陣發涼,身上也一寸一寸地僵硬起來。
他開始仔仔細細地打量身側的青年,審視著那昳麗的相貌和五官輪廓。
看著看著,方才那個驚人又合理的猜測在心頭變得愈發清晰,讓他難以置信地睜大了雙眼。
難道阿聞其實是阿文,所以霍哥對裴瑾文
是這樣嗎有可能嗎
盛煜川不敢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