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壓著黑云過境,雨勢漸漸變大,窗外的水滴一下下敲擊在玻璃上,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霍城恍若未聞,只是面色沉靜地遙遙注視著,眨眼的頻率低得嚇人,一雙黑眸依舊淡淡的沒什么情緒。
他不說話,旁邊的江特助自然也不敢隨便開口,眼觀鼻鼻觀心,視線規規矩矩地下移,正好落在男人因為過于用力而有些泛白的指節上,于是生平頭一回覺得自己業務水平下降,居然弄不明白老板的心思了。
明明得到消息后就一路匆匆趕來像是生怕錯過,可來了以后卻又安分地守在門口不進去見面,甚至連停車的位置都選得有些隱蔽,這是圖什么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而且就在不遠處,邁著長腿快步走動。
是蘇聞禹出來了。
清瘦的青年脊背筆挺,身上套了件雪白的連帽衫,擺弄了下手機之后,這會兒正攏著衣服戴著帽子,頭微微低下,步履有些匆忙。
很顯然,手頭沒有帶傘。
他邊走還邊向周圍張望了幾下,但墓園選址畢竟有些講究,四面都很空曠,也沒有什么商鋪,竟是連個遮風擋雨的地方都沒有。
嘩
車門猛地被推開,一臉茫然的江特助還沒搞清楚發生了什么,手上拿著的大傘就被一陣風似的奪走,而后,剛剛還安然坐在身邊的男人已經從車里沖了出去。
霍城身體的本能比腦子的第一反應還快,步子大得驚人,皮鞋踩在醞著水洼的地上濺點水花,恰似心頭不斷起伏的情緒。
于是,只顧著悶頭往前走的蘇聞禹很快就發現,雨好像停了。
視線往上,一把黑色的大傘,仿佛憑空出現在了頭頂。
他不禁詫異地停下步子,頭一扭,就看見昨晚或者說是今天凌晨剛剛見過的人,此刻竟然就站在自己的左側。
男人俊美的臉上帶著一點從前幾乎不可能出現的窘迫,面色有點緊張,又有點無措。
他嘴唇微動,想說話卻又好像不知道該怎么開頭,便只拿一雙眼睛深深地看著蘇聞禹。
蘇聞禹的車已經被拖到修理維護中心,暫時用不了。他剛剛在手機軟件上下了單,準備打車回去,見狀不由得眉心微皺,有些奇怪地問道“你怎么會在這里”
“剛好順路,就想過來看看。”霍城說。
離得近了之后,他才注意到蘇聞禹眼底淡淡的青黑,還有眸中一閃而過的疲憊之色。
那一瞬間,忽然又有點后悔貿然地上前打擾。
已經那么累了,何必要讓他強撐著精神應付我呢
“哦。”蘇聞禹點點頭,倒沒有察覺他千回百轉的心思。
每次去過祖母長眠的陵園,或長或短地說過話之后,他的心情總會平和不少。更何況,這件事情也多虧了眼前這人的幫忙,這么一想,語氣反而溫和下來。
“謝謝你,讓我奶奶能住在這樣好的地方。”
青年微微一笑,道謝的樣子很誠懇,可霍城卻覺得心里不是滋味,像生吞了幾斤黃連。
“這有什么好謝的呢。”他忍不住搖了搖頭,聲音越來越小,到后面都帶上了一點啞意,“我以前都沒有陪你來過。”
聞言,蘇聞禹瞬間瞪大了雙眼,心里著實有點意外。
如果說最開始是因為不甘心,是出于占有欲,是為了挽回,那么一次次近乎檢討的道歉之后,蘇聞禹總算是看出一點不對勁來。
或許是覺得之前做得不夠好,或許是后悔曾經的態度,至少現在的霍城,似乎是真的對他有愧。
甚至,這份愧疚感還不淺。
說實話,這要是放在兩個月以前,簡直是天方夜譚,想都不敢想。
霍大少是什么人,在名利場上殺伐果斷無往不利,更算無遺策從無敗績,他生性驕傲,也有足夠值得驕傲的資本,又怎么可能會真心實意地覺得自己有錯從而生出內疚
但眼下,這樣的事情卻真真切切地發生了。
蘇聞禹可以對高高在上的霍總橫眉冷對,可以對霸道蠻橫的霍大少冷嘲熱諷,卻沒辦法對一個真心認錯的霍城擺出十足漠然的態度。
也沒必要這么做。
于是,漫長的沉默里,他忍不住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霍城,其實你真的不用這樣。”
“之前弈棋呃,就是我工作室的負責人。”話說到一半,蘇聞禹習慣性地先介紹了下這個人的身份,料想霍城也對不上號。
“我知道,我認識他的。”霍城馬上搭話,語氣甚至有點急促。
他迫不及待地想叫蘇聞禹知道自己的改變,知道他現在已經了解了很多,以后還會了解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