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壓抑的緊迫感,自楚熹和薛進成婚后,就再也沒有體會過了。
“少城主。”宮婢見她醒來,緩步走近臥房“陛下在殿外等候多時了,少城主可要起身梳洗”
“他等了多久”
“將近一個時辰。”
楚熹聞言,忙讓宮婢替她更衣梳洗。
帝都夏季漫長,秋季短暫,故而白晝溫暖異常,時至黃昏便如一只腳踏入初冬。
周文帝身著一襲暗紅織金鶴氅,頭戴著翡翠玉冠,端坐在窗下,神情沉靜的盯著棋盤,沒有絲毫等候多時的不耐。
楚熹放慢腳步,輕輕走到他身旁。
周文帝一無所覺,修長白皙的手指捏著一顆黑色棋子,正猶豫該放在哪里比較好。
圍棋博大精深,楚熹只在祝宜年的逼迫下學得一點皮毛,按祝宜年的話說,可以學而不精,卻不可一竅不通,即便不能與人博弈,也要看懂棋盤之上勝負之勢。
“自己和自己玩還難成這樣”
周文帝將棋子團進掌心,偏過頭看她“少城主走路怎么沒聲音。”
楚熹笑道“想嚇你一跳,可惜你不給我面子。”
周文帝無奈地搖了搖頭“若是叫人一嚇就跳,如何能坐得穩皇位。”
“嗯也是,快別琢磨了,黑子明擺著輸定了,不是說好去滿香樓看花魁跳舞嗎,走哇。”
“黑子輸定了嗎朕怎么覺得還有一線生機。”
“那就先放著,改日再來下。”
周文帝這才站起身,笑著說道“少城主又不是今日來明日便要走,為何如此急不可耐。”
“陛下有所不知,我若太晚回去算了,不說這個,怪掃興的。”
“那好,今夜不許說半句掃興的話,誰若是說了,就自罰一杯。”
楚熹爽快答應“怕你不成,我酒量好得很呢。”
周文帝望著她的眼睛,聲音忽而輕柔“朕拭目以待。”
帝都建成之處,取四方十六州城磚,動用百萬勞力建成了高十二丈的城墻,如今這城墻圍著江南江北僅剩的煙云繁花。
楚熹入城時驀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背過的一句詞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
長樂街為帝都的中軸線,寬余五十丈,從永寧門一直延綿至皇宮正門外的朱雀門,長街兩側每相隔半丈便有一架七重玲瓏燈,東海鮫人油做成的如小臂般粗的蠟燭自黃昏起便會點燃,燃盡之時將將黎明。
這里沒有戰火,沒有災荒,沒有沂江兩岸延綿不休的戰事,也沒有朝堂之上勾心斗角的紛爭,只有錦衣繡襖,寶馬香車,從長樂街兩側的里坊魚貫而出,歡聲笑語好不自在。
楚熹聽見一個戴著帷帽的女子與夫君撒嬌“那尚書夫人新得了滄瀾閣的雙面繡扇,竟然就這么把我壓過去了。”
她夫君聳聳肩,取了腰間一枚玉佩給她“明兒拿這去給她瞧,大雪山那里來的,我一千兩銀子剛換來。”
那女子掀開帷帽紗幔,眼神閃閃發光,而比她眼睛更亮的事紗幔邊上綴著的一排合浦珍珠。
那珍珠一顆便可養活沂江邊一戶三口之家。
而她這顆珍珠放在長樂街上,也不過爾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