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腳下,百年帝都,哪怕城墻之外危機四伏,流民草寇數之不盡,城墻之內仍然是一派紅飛翠舞,花天錦地的富貴景象。至于那些著布衣穿草鞋的平民百姓,都藏身在繁華之下,如炊柴,如燈油,無聲無息的燒盡,只為替高官權貴點燃這歌舞升平的不夜城。
楚熹心里明白,曾經盛極一時的大周王朝,正是被眼前跗骨之蛆般的權貴們一點點蠶食,因此,看著這奢靡浮華的長樂街,不免感到一絲悲涼與恐怖,那熙熙攘攘的人群,在她眼中近乎百鬼夜行。
楚熹強撐著擠出一抹笑,轉過頭對周文帝道“好熱鬧啊我原以為在萬朝河上看的水戲,就是我這輩子見過最熱鬧的景象,怎料除了錦繡之都,江北還有這樣一個不夜城”
周文帝嘴角的笑意同樣有些勉強,是以并未察覺楚熹的異常“少城主喜歡就好,再有不遠,便是滿香樓了。”
“聽陛下這意思,好像經常來”
“朕看起來是那種會到青樓尋歡作樂的人”
“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賀公子難道沒聽過這話”
“怎么叫我賀公子,未免太疏遠了。”周文帝自然而然的改了口“賀公子和楚小姐,是能一起來青樓的關系嗎”
楚熹深以為然的點點頭“那我叫你哥哥如何”
“我這個哥哥可是不太正經,竟帶著妹妹來逛青樓。”
“好吧,那我就委屈委屈,準你喚我一聲姐姐。”
周文帝啞然失笑。
滿香樓雖只十五月圓夜才有花魁登臺獻舞,但尋常日子里也頗為熱鬧,離老遠楚熹便聽見前方傳來的絲竹管弦之聲。
說老實話,這樂曲并不動聽,甚至有些空洞和蒼白,時而似一潭死水般寂寥,時而似女子幽怨的嗚咽,聽得人頭皮發麻,不過在此行此景下,倒是格外協調。
“到了。”
楚熹仍然驚嘆“這么多人啊,咱們能擠進去嗎”
周文帝朝她伸出手“妹妹不必擔心,有哥哥在。”
“欸。”楚熹站在車轅上,雙手插著腰,很趾高氣昂“怎么不叫姐姐呢”
“女子的年歲豈能玩笑,到底不好委屈了妹妹。”
“年歲不能開玩笑,咱們可以論輩分呀,你不如叫我聲姑姑。”
“也別姑姑了,我干脆叫你聲姑奶奶。”周文帝的手又往前伸了半寸“姑奶奶,請吧。”
楚熹笑著握緊他的手,輕輕巧巧地蹦下來“得啦,不敢占這便宜,回頭你找我秋后算賬怎么辦。”
周文帝雖是微服出宮,但早已派人到滿香樓打點過,他一來,那滿臉脂粉的鴇母便恭恭敬敬的上前迎他“公子,樓上雅間都預備妥當了。”
楚熹說“我不要雅間。”
鴇母看向周文帝,見他一個眼神,便曉得今日做主的是這位穿著斗篷戴著帷帽的女子“既如此,兩位客官這邊請。”
滿香樓這名字俗氣至極,可里面設計倒雅致的緊,一樓依照著八卦太極陣,中間是個偌大的圓臺,四周設席擺案,每個座位旁皆有一盞小燈,燈上有字,離圓臺最近的主座分別上書“乾坎艮震巽離坤兌”,次座為“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而最后排散座則是二十四節氣。
楚熹覺得蠻有趣,問周文帝“賀旻哥哥真沒來過”
“真的沒有。”
“那你猜,樓上雅間取了什么名”
周文帝想了想說“大抵是天地玄黃。”
楚熹仰頭往上掃了一圈“我瞧著這可不止四間,嗯準和花有關,不然為何叫滿香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