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意和離。”
此話一出,廳內頓時肅然無聲。
薛進的臉色時青時白,變換之快,讓一眾部下都不禁為他捏了把汗,真怕他一個沒撐住昏厥過去。
“只是”楚熹沉默片刻,再度開口“安陽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提一些條件,諸位覺得如何不過份吧”
關于薛進稱帝一事,之所以爭執不下,就是因為楚熹在南六州深得民心,且南六州之外的晉州是她外祖家掌權,晉州向江南投誠,亦是看在這份關系上。
若由薛進提出和離,難免被百姓唾棄,什么過河拆橋,什么背信棄義,更難聽的話都會有,如今根基未定,天下未奪,八字還沒一撇,要是讓民心散了,實在得不償失。
楚熹主動和離,簡直是一份天大的恩德。
故而西北派系忙點頭應承“不過份不過份,有什么條件,城主盡管提便是。”
末座的仇陽忽然站起身,將位置讓給楚熹,他身后的兩個將領稍作猶豫,也跟著站了起來,算是明確表態,與楚熹一條陣線。
仇陽素來不遮掩自己的立場,且眼里容不得沙子,由他提拔起來的將領會公然站隊,著實不能令人感到驚訝。
西北派系心知肚明,楚熹在薛軍中勢力非同小可,甚至各州各城各鄉里的官員有一多半都是她的人,正因如此,必須得在建朝立都之前把這筆糊涂賬梳理明白,否則這天下遲早落到楚家手里
不少懇切的目光齊齊落在薛進身上,期盼著他在關鍵時刻拿出一個強硬的態度來。
薛進握著太師椅扶手,緩緩坐下,深吸了一口氣,近乎咬牙切齒,一字一句道“你說吧。”他滿臉寫著“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條件”,從頭到腳都是抵觸的姿態,沒有半點要洽談的意思。
相較之下,楚熹顯得格外從容,仿佛做好萬全準備而來。
“第一。”她無比沉靜地說“我要臨朝親掌明臺。”
話音未落,滿座嘩然。
好幾個西北官員豁然起身,漲紅臉說“這,這,這怎么行”
何為臨朝,前朝沈皇后監國,御臨朝廷,統政施令,手中權柄幾乎蓋過帝王。
而明臺則是大周朝一項被廢棄的舊制,明臺于朝廷六部之上,御閣之下,凡是皇帝詔諭,皆由御閣擬撰潤色,再送往明臺,經明臺審閱蓋印,下發至六部,方可依法施行,若明臺否決此詔諭,便會將其退回御閣,如遇還詔,御閣明臺就要舉行聯合會議,經過雙方商榷后進一步修改詔諭,直至全票通過,再下發六部。
簡而言之,明臺有著極大的政權,皇帝的每一道命令都必須經過明臺,朝廷六部不得過問,只能無條件執行。
楚熹既要臨朝聽政,亦要親掌明臺,輕描淡寫一句話,都他娘的快要把皇帝給架空了
“不行不行絕對不行”
“為何不行”祝宜年端著茶盞,淡淡道“并非我小瞧你們,論地方官員的調配,論科舉選賢的決斷,論田地租賦,籍契徭役,有哪一樣你們可以拿得起來”
他嘴上說著并非小瞧,可字字句句都是小瞧。
偏西北派系各個無言以對,哪怕是負責軍需的文官也難以反駁。
這些年來,他們心無旁騖的練兵打仗,至于軍餉,糧草,火藥,兵器衣物,但凡有所緊缺,只管朝后方伸手討要。
后方,不僅僅是關外的西北,亦有江南四州傾力相助。
崔無看了眼一語不發的薛進,思忖片刻道“此事非同小可,哪有一錘子定音的,總歸要商量商量,城主不妨先說說第二個條件。”
“旁的倒也沒什么,當初沂江一戰,我險些喪命,多虧陸深救了我,那時我便答應他,終有一日要將沂都還給陸家,如今也到了該兌現承諾的時候。”
楚熹說完,朝坐在她對面的陸游抿嘴一笑,陸游自然回以一笑。
崔無離薛進比較近,真切聽到了從薛進那邊傳來的指骨錯節聲,扭頭一看,薛進手攥得那叫一個緊,指尖都充血了。
方才楚熹提出臨朝明臺的時候,這人可是一點反應都沒有。
當下,崔無萌生一個念頭。
他或許也該學著廖三,多奉承奉承楚熹,替薛進爭權能討到什么好呢保不齊薛進還要怪他害得自己妻離子散。
良禽擇佳木而棲,賢臣擇明主而仕。
這話是沒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