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并不能理解梧惠的表現。
“你還好吧?”他回到梧惠面前,伸出了手,“你看上去狀態很差。是剛才跑得太累了嗎?如果是這樣,我們可以再休息一會。”
梧惠遲疑地伸手,被他拉起來。她打量四周的眼神充滿探尋的意味,同時卻有些回避。這個地方并非完全正常。夸張地說,就好像某種不為人知的力量正在悄然侵蝕,塑造著原本屬于人類認知的物質和生命的界限,但這一切,依舊未曾直白地揭示。
“這里……就是實驗室?這種地方的實驗室,一直是這個樣子嗎?”
“你在說什么?”莫惟明對她的警覺感到困惑,“唔。你第一次來這種地方?我覺得這兒和其他實驗室沒有太大差別。反而因為這里更深,設施和器具都保存得更完整。當然,這里的儀器會更復雜、更精密。這都是為了看到那些肉眼不可見的東西而購置的。”
“不……好吧。沒什么。”
某些工具,譬如鑷子、刀片等,表面好像被某種物質附著,顏色發暗,甚至能看到一絲絲不明的黏性物質悄然地延展開來,似乎正在將這些物品和周圍的環境無聲地融為一體。某個角落的培養皿表面,微微隆起的部分像是肉眼難以捕捉的蠕動,仿佛生物的某種存在正試圖從其中掙扎出來,但它又不是人們所知的任何形式。
盡管梧惠對眼前的景象感到不適,但莫惟明似乎見怪不怪。像是為了確認什么,短暫的猶豫后,梧惠將手伸向水槽旁,拿起托盤里的一把鑷子。鑷子拉出長長的纖維,像有頭發粘連,而發根正是深植于器皿本身的。
“這種黏糊糊的絲……也是正常的嗎?”
“沒什么大驚小怪的。”莫惟明皺起眉,“你太敏感了。只是尋常的蛛絲而已。這里比較陰冷,若附近有水源,很容易滋生小飛蟲。蜘蛛在縫隙間結網并不奇怪吧。”
“是、是嗎。”梧惠有些被說服了。
梧惠放下了鑷子。她繼續打量四周。誠如莫惟明所言,這里的確是一個常規的實驗室。只是對梧惠而言,一切的細節都流露出一股不自然的氛圍。
墻面上的瓷磚略顯斑駁,光線在灰白的燈下有些黯淡,偶爾反射一兩道不穩定的光斑。實驗臺上整齊地排放著各式瓶瓶罐罐,一切井然有序。但仔細觀察,瓶身的表面出現了微妙的變形,仿佛某種無形的力量在它們上面留下了印記。玻璃器皿內的液體,往常應該清澈透明,現在卻顯得不自然地濃稠,甚至在光的折射下泛出黏糊的光澤。
“這些瓶子里,裝的都是什么?”
“一些常見的化學品。能擺在外面的,都不需要避光儲存,而且很常用。”莫惟明彎腰打量,“雖然標簽都褪色或者腐蝕,但也不難猜。居然沒有蒸發嗎?看來瓶子的密封性,還有環境的溫度濕度,很適合液體的保存。”
“為什么是這種顏色?怎么看都不夠常見吧……”
“這也沒什么。可能之前還是發生過溫度、濕度,或者壓力的變化。不是有那種空間置換或者交疊的現象嗎?也可能它們還是被污染過。比如兩瓶無色的液體,按一定比例兌在一起就會出現顏色;反過來,有色的液體混合,也能變為無色。”
莫惟明這樣說了。梧惠仍然覺得,空氣中彌漫著一種沉悶的氣息。那些曾經用以培養細菌的試劑瓶如今不再透明,瓶口似乎有些液態的東西滴落下來,滴落處的臺面上逐漸滲出類似血紅的斑點,逐步擴散成一種微妙的圖案,仿佛某種圖騰被強行刻畫上去,圖騰的顏色深沉且帶有令人不適的質感。
“實驗室應該是很干凈的地方吧?為什么感覺這里有些臟亂,比我們之前看到的人們慌忙撤退的地方更……”
“你不也說了嗎?”莫惟明覺得有些好笑,“恐怕出事的時候,都忙著撤離吧。這兒的人得到消息可能會比較晚,但人命關天的時候……也不是所有人都有強大的心理素質。撞倒什么試劑瓶,打碎什么樣本的培養皿,再也正常不過了。過了這么長時間,微生物的污染發生擴散,所以才讓環境顯得不太正常。這就是我之前不讓你隨便亂動的原因。要是碰到什么臟東西就不好了。畢竟,誰知道它們是否有毒有害。”
“……原來如此。你這么說,我就放心了。”梧惠松了口氣。
“你確實對實驗環境不夠了解。我覺得,花些時間給你講清楚是必要的。不過,我們還是先離開這里吧,免得有看不見的孢子在講話的空隙,入侵我們的呼吸系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