碼頭的薄霧間有黑色的輪廓驟然顯現。
一開始誰也沒注意到它。破敗的港口只有零星的漁船,一隊人站在這兒等待。除了殷社的人馬之外,每個人的行李都和來時沒有區別。年后的清晨的海島,依然讓人感到冷意。就在他們于清冷和寂靜中向看不見的海面張望時,放逐玫瑰號已停泊至眼前。
它何時來的?還是一直都在?
殷紅姍姍來遲。她乘一輛轎車,從車門后現身時,露出一套黑色的長衣。暗沉的布料如車漆一樣,襯得她微紅的卷發透出鮮艷感來。她滿目輕快地走向幾人。莫惟明意識到,他們其實并不是在等船,而是在等人。
“讓我來安排,先送你們上船,其他人再搬東西上去。”
九方澤目不轉睛地看著她。
“你向我保證過……”
“慌什么?問問他們便是。喏,這不是來了。”
殷社的工作人員從游輪下來,向幾人行禮。一位年過半百的老先生走到殷紅面前,做了匯報。殷紅對他指了指九方澤,像是在交代什么。中年人收到命令,便去找他。
“一會兒你隨我來。那姑娘的狀態,船醫檢查過的。登船后,隨時可以安排她們見面。”
“謝謝……”梧惠和歐陽連連點頭。
中年人沉默帶幾人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看向殷紅。
“……在此期間,您的確沒有離開這個地方吧?”
“老板不曾離開。”曲羅生回答,“有什么事,上船再說吧。此地不宜久留。”
一切都超乎尋常的順利,羽也被平安運到船上。為了不讓當地人看出端倪,運輸她的擔架蓋了床單,露出臉——但放了頂草帽。登船后,她與其他人一樣經過了消毒噴霧的洗禮。這在他們離開曜州時是沒有的環節。
在中年人的帶領下,九方澤再次見到虞穎。還是那個熟悉的客房,但很明顯,床單被罩都換了新的。空氣中飄著淡淡的玫瑰花香。就算是殷社臨時做的,也算有心了。設備也好,法陣也好,都撤去了。地面上有一些器械摩擦的痕跡,也可能是陣殘留的線。
“她是不是瘦了點兒?”
“我們暫時撤掉維生設備時,為她稱過體重,理應沒有變化。”中年人賠著笑,“您可千萬不敢在九爺面前說這種話啊。”
“……知道的,絕不難為你們。”九方澤又問,“那些設備,還需要再準備嗎?”
“應該不必了。主要是我們人手不足,會對她疏于照顧,不得不將她固定在床上。另有器械防止呼吸堵塞,和滯留針補充營養。上次從南國啟航前,讓本國的巫醫做過法,保佑她和我們一路風調雨順,平平安安。能順利返航,大約也算是靈吧。”
“哈哈。”
其他人就安排在他客艙附近,只是羽在醫療艙。需兩人接觸的,要和殷社打招呼。他點頭,中年人便出去了。九方澤獨自坐在她窄窄的床邊,褥子的壓痕很重。
他想,也許一直不去看她——就想在島上的這些天,他說不定可以放下。可他知道,他可以不那么惦記,是因為他們還會相見。他不那么信任殷社,但在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相信的時候,也可以信。他知道自己是傳統的人,又不像所有老家伙那樣信奉神明。
那他還是得看她。
歐陽和梧惠聚在莫惟明的客房。他很想問為什么這兩個人要過來。
“真好。”梧惠好奇地打量四周感慨,“我第一次住客艙。”
梧惠說著,有意無意看向莫惟明。莫惟明很想問“看我干什么”。
歐陽坐在床邊,問:“船已經出發了。接下來我們做什么?”
“等九方先生喊我去檢查,然后……”
“不用了。”
九方澤出現在門口。他沒有進來,只是對幾個人說:“沒什么變化,就這樣吧,不耽誤時間。需要她們見面的話,我們直接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