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得你好像沒襲擊過我似的。”
“那是因為……”莫惟明一時哽住,“算了。不過我倒是沒想到,你就這么把生物電的事說出去了。”
“……抱歉。我那個時候有種莫名的壓力。”
“我知道。可以看出,天璇卿果然會對你造成一定的影響。那么原則上,對我來說也是。我們的命是從禁區撿回來的,倒也苛責不了誰。而且關于生物電,我在說的時候,也沒有太避諱殷社的人。這個技術是他們無法掌控的。”
“但愿如此。”梧惠不知道莫惟明為什么如此篤定。“我想問你,九方澤和我對法陣的推測,是正確的嗎?在禁區里,的確有那樣的一個陣來實現生物形態的轉化?”
“一定有。”莫惟明就這樣承認,“雖然我不知道在哪兒,但我也確信,它是存在的。我去虞府廢墟的那一晚,就有這樣的感覺。考慮到老夫人附體的影響范圍,陣可能被畫在地下,或是閣樓。有機會可以問問他,雖然我可能不會想去那里了……對了。他有說過,回曜州以后自己住在哪兒嗎?”
“我見九爺對他挺感興趣,說不定是殷社來安排。這樣也能保護他,不受羿家打擾。”
“但我覺得以他的性格,是會拒絕的。”莫惟明猜,“他可能會優先前往中立的地方。至少是不牽扯曜州黑白兩道的地方。”
“……蝕光?”
“是吧。反正不會是霏云軒。”
不知道莫惟明是在說笑還是認真的。
天光變得昏暗。海天交界處,夕陽正把云絮鍛造成熔金。浪成了揉皺的錫紙,每道波峰都嵌著橘紅的光刃。欄桿上的防銹漆蹭著掌心,鐵銹的咸腥混在晚風里。船尾拖曳的航跡泛起磷光,像銀河碎屑墜進柴油與鹽分交織的漩渦。
“和完美的陣相比,”望著船尾的梧惠忽然說道,“他們差的是龍血吧?如果用龍血來繪制,老屋就會被轉變成真正的血肉……由此,被琥珀轉化的虞穎就會被永遠困住。虞老夫人是這么想的吧?真是惡毒。”
莫惟明的嘴張開一條縫,又緩緩合攏。天空的所有顏色被收進鉛灰的云層,星光開始在海平線縫補夜幕的裂痕。
“……嗯。相當惡毒。”
“可是,”梧惠又開始思考,“為什么要將虞穎困住?老夫人不是還在指望,能復興前朝,以皇室的血脈君臨天下嗎?將后代封存在宅院里,有什么用?”
“貴族的大小姐,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可能那時候,虞穎已經透露出不服從的特質,讓她對自己的計劃無比擔心,才出此下策。但是,對身軀的控制并不能壓抑心對自由的向往。想想羽,還有蝕光的那個姑娘。她們都是耐不住寂寞也不甘故步自封的女孩。”
梧惠從沒想過,莫惟明的口中也會說出這樣的話。她稍微有些刮目相看了。
“回去吧,天要冷了。”莫惟明雙手舉著杯子,轉過身。“要去吃飯嗎?”他又問。
“不要。餐廳里肯定有人等著笑話我。”
“總不能餓著吧?我幫你帶點也行。你想吃哪類東西?”
“我要艇仔粥。”梧惠早就想好了似的,“如果有的話。”
“好。”
跟著莫惟明走了幾步,梧惠覺得腳下輕飄飄的。在船上這么久,她還是很難習慣起伏不定的波濤。但看著平衡感極佳的莫惟明,如履平地似的。
“你……不會暈船呢。”她忽然說。
莫惟明回過頭看了她一眼。
“你是第一天知道嗎?”
“不。我只是,想起那個漫長的夢。夢里的你,在近海的船上暈得不行。”
莫惟明停下了腳步。他轉過頭,沒再看著梧惠了。他昂起臉看向上層船艙。玻璃將最后一絲霞光折射成玫瑰色,投在空蕩的舞池地板上,而某扇未關嚴的舷窗里,斷續漏出薩克斯管的嗚咽。
“我父親暈船,暈那種比較小的木船。在浪猛的江或海上,他甚至會暈到嘔吐。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卻聽過研究者們的趣談。”
梧惠意識到了這句話的問題。
“抱歉。我就是……隨便說說的。”
“還好,”莫惟明的語氣輕松了些,“如果我真的暈船,知曉真相的現在的我,會變得不認識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