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聽說很多地方已經在制作請愿的橫幅了,不知道公安廳是什么決策。”歐陽嘆了口氣,將筆記本向后翻了一頁,“然后……我們第二天又采訪了中西藥房。他們倒是始終積極呢,你懂的,哈哈——都拼了命地推銷自家的藥。只是因為先前曝光的進口西藥質量問題,他們的生意不好做,很多人還是持懷疑態度。”
“唉。你別被騙了,”莫惟明提醒,“真正靠譜的供應商是不缺生意的。現在很多醫院都缺貨吧?能和機構合作的,根本不愁銷路。你可千萬別被忽悠著買什么東西,更要警惕他們利用你們記者,給自己的黑藥打廣告。到時候吃出問題,我們真的接待不起了。”
“我是不會的……對我有一點起碼的信任啊!我才不會當無良記者。”歐陽搖起頭,“總之,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早上……我們去了教會。”
“教會?”莫惟明挑起眉,隨后很快明白了,“有信仰的人,和沒錢看病的人,會優先去那邊吧……教會醫院好歹能救濟一些人。那邊情況怎么樣?”
“居然還挺樂觀。”歐陽攤開手,“雖然城中的一些小教堂已經淪陷,不過東邊對岸的大教堂那邊,竟然還沒發現病例。他們只接待了個別從城中和城西趕來的信徒。而且那邊比較富裕,大家的生活衛生習慣,本來就很不錯吧?”
聽罷,莫惟明若有所思地低下了頭。
“我之前有想過,但暫時無法證實。這種大范圍的集體衛生事件,在同一天爆發,很難讓人不去聯想到……”
“有人在水里投毒?”歐陽的反應很快,“在宿江里?但因為東城區遠,所以病原體的擴散還需要一段時間……是這樣嗎?”
“只是沒有依據的猜測罷了。如果真是這樣,可就太離譜了。首先按照宿江的流速,不到兩天已經足夠蔓延到入海口處。宿江的流量是很大的,想要污染它,造成如此廣泛的傳播……簡直是工業廢水級的排放了。等等,工業廢水——”
“我的同行已經去公安廳采訪了。據說,他們已經對上游的企業展開調查。雖然才過去了幾天,但目前來看,大家都按照排污標準執行,暫時沒有非法排放的證據。繼續等調查吧……真有問題,應該很快會有動作。”歐陽也思索著,“但按照你說的……的確,污染宿江的難度也太大了。而且這樣的話,應該是沿岸的人先生病。可實際上,是多地同時爆發,和情況不符。難道不是水文傳播?”
“可以列入潛在的可能性里。暫時也無法確定病原體的存活周期,但也考慮存在媒介傳播的途徑。禽類、嚙齒類,都是高風險物種。在確認之前多加小心準沒錯。”
歐陽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時候多出了一支筆。他看著莫惟明,認真地問:
“一般需要多久,才能確認病原體?”
“……”莫惟明警覺地盯著他,“你把筆放下。別到時候傳出什么‘中心醫院權威認證’的說法,我可洗不清罪名。”
歐陽立刻收起筆來:“不不。你誤會了,我不會做這種事,我只是個人想要了解……如果可以,我會在我們的報刊上聲明,‘通常情況下’是怎樣的,不會透露來源。我讀書少,您是專業人士,麻煩告訴我標準流程是什么就好。這樣一來,也能讓民眾安心不是嗎。”
莫惟明幽幽地看著他。他在信任記者這方面有著充分的不信任。
但他終歸還是嘆了口氣,義正詞嚴地說了:“按照曜州中心醫院,相對先進的醫療技術,我們也不能提供一個可靠的時間。當代對病原體的判斷方法,主要依賴臨床癥狀觀察、基礎實驗室檢測和流行病學調查。臨床觀察與初步判斷需要一到三周的時間,我們需要統計發熱模式和特異性體征。至少要沉淀兩周的數據,才能繪制病例地理分布圖。這段時間內,我們可以根據觀察青霉素敏感性,判斷它是否屬于細菌性;或看抗生素是否有效,來判斷是否屬于病毒性。”
歐陽連連點頭,聽得認真。莫惟明繼續說下去。
“實驗室檢測就到了第二階段。少則一周,多則一個月以上。運氣好的話,通過革蘭氏染色和顯微鏡觀察,可以在兩小時內確認它是不是細菌引起……但無法識別病毒或寄生蟲。血瓊脂平板培養可以識別細菌和真菌,需要時間,營養要求苛刻的細菌很難生長。動物接種耗時更久,還需要多代傳代增強毒力。補體結合試驗需已知抗原,新型病原體是無匹配的。如果需要海外權威機構進行復核……光是單途運輸,都要二周到兩個月不止。病原體是否失活,又是另一個需要擔心的問題。”
歐陽的表情比先前凝重許多。他不再說話,莫惟明遠遠地進行兩次深呼吸,才繼續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