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惟明感覺額邊的血管跳了一下。那一瞬間,浮現在腦海里的面容只有一個——莫恩。他來做什么?而且他居然是會向醫護人員報備的么?他、他總不至于得病了吧?六道無常也會生病嗎?怎么回事?
一連串的問題讓他愣在原地。還是碧玉樹提醒他,他才急忙跟過去。
相較一開始,病人的數量沒有少很多,只是現在變得有組織有紀律些,醫院大廳才不那么亂哄哄的。公安廳甚至派來警員駐守,每個人也都戴著口罩。
出了門,莫惟明并沒有看到預想中的身影。相反,一個他絕對想不到的人闖進視野。
“天璣——施、施掌柜?”
“抱歉。”身形高挑而醒目的施無棄略微低頭致歉,“可能并不是您本想見到的人。但我也想不出合適的身份,能讓他們給您傳話。我料想你是很忙的……”
“沒事。真的。”莫惟明上前,兩人向無人的角落去了。莫惟明說:“雖然特殊時期,醫護人員的家屬也必須有預約,但我實在沒什么親人……所以醫院的人,感到有些新奇,才特意通知我的吧。不過,怎么會是你?您看上去倒是沒什么癥狀。啊,難道是墨奕——不過她似乎不和人們接觸?話說回來,妖怪也是會生病的嗎?”
“那倒不會。絕大多數人類的疾病對我們來說,根本無關痛癢。我不是因為身邊人生病才來找你的……但我的確是為患者而來。你們昨夜接了個病人,對嗎?”
“是的。可是他已經死了。而且不出意外的話,他應該是第一個……你的消息倒是很靈通啊?連我也是剛剛才知道。即使對醫院內部,消息也還沒正式公開才對。”
“我總有些動物的朋友告訴我。昨夜有貓頭鷹看到人類渡江,岸邊的人聲和救護車吵得它們睡不好覺。最后,車子朝著你們醫院的方向去了,我就猜出了大概。我沒想到他已經死了,但我要告訴你的是……他并不是第一個。”
莫惟明毫不掩飾眼里的訝異。
“居然不是嗎?”
“當然不。您一直在醫院內忙碌,還不知道外面是怎么回事吧。這種病,在曜州中部偏南的區域已經傳開了……幾乎無人幸免。”
“那、那不是貧民區嗎?!”
“是的。但因為公安廳實行區域管制,他們一直沒能出來。當然,主要原因也是他們自身不具備前往大醫院的條件,所以一切治療都耽誤了。我來是想告訴你,這種病的真實情況是怎么樣的。我想,直到現在機關還未公開相關信息,一定是沒什么頭緒。”
“真被你說中了。”莫惟明忽然就打開了話匣子。他也顧不上餓,一股腦地向施無棄抱怨起來:“這個病太復雜了。我是外科醫生,一開始是給他們打雜,現在連正常的病人也沒法接待了——根本忙不過來。出了事,人們都避免第一時間來到醫院,就怕被傳染這害人的新病癥。之后我常駐化驗科,和其他醫生一起做活檢、做分析。我們實在一籌莫展……”
你知道的,我們最先采集的肯定是病人的血樣和糞尿樣,另外還有嘔吐物和黏膜刮片。這個癥狀很容易想到霍亂,對吧?那就是弧菌了。我們馬上去做革蘭氏染色,結果卻是陰性的。而且青霉素只對陽性菌起效,通過用藥觀察也證實了這點……患者的皮疹反而擴散了,也可能是患者過敏。一千倍油鏡下,它呈短桿狀,極有可能是一種小型桿菌。
我們是在無菌部位分離出了這種陰性菌的——血液里。這意味著它極可能是致病源。而且,他們還從死者身上采集了腦髓液,希望能佐證這個觀點。因為樣本不是一直呈現陰性,偶爾也會有陽性的情況。可能是試劑過期,或者脫色不充分導致,但潛在的影響因素還有很多。而且它們很小,一些人認為大家搞錯了,這可能是血小板碎片或細胞包涵體。
事情也沒有那么簡單。醫院內部也有分歧。如果說它是細菌,卻能通過一些細菌濾器。一部分人稱其為“過濾性細菌”,但另一部分人認為這是一種大型病毒。剛才也說了,作為細菌,它太小,而且前些日子得出了一個令人震驚的結論:它具有專性細胞內寄生特性。這意味著它可能不是細菌,而是病毒。普通細菌培養基也無法培養它。
更麻煩的是,它的癥狀和細菌、病毒的表現有重疊。發熱、炎癥、皮疹、嘔吐……可能是沙門氏菌什么的,又可能是病毒。但我們已經初步排除了真菌或寄生蟲的概率。這兩種病原體的易感人群,應該是有共性的,比如赤腳下田者易感染鉤蟲……但這種疾病出現在同一區域的所有人群。
我們也為大量患者,嘗試過各種各樣的藥物。局部用龍膽紫涂抹皮疹無效,排除表淺真菌感染。除碘化鉀外,系統性抗真菌藥剛剛面世,中心醫院還未投用。懷疑是瘧疾的時候,奎寧也不起效,患者依然高燒不退。多次取患者血液、糞便或組織樣本鏡檢,均未發現疑似菌絲的結構;疾病患者糞便無蟲卵,血涂片無瘧原蟲,也沒有疫區旅行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