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珩仍是沒切入正題,只還是那些不痛不癢的邊角處打轉。他見父親盛怒難忍,便又說“父親一定又疑心,兒子為何能猜透您的打算和心思吧那兒子就告訴你,是因為連上天都看不慣爾等所行之事,不忍瞧見一代賢君最終被奸歹之人陷害,故上天給兒子托了夢,把你們所謀的一切,都如實告知了兒子。”
“你胡說”魏無垠不信什么鬼神之說。
魏珩仍靜靜立在一旁,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抓狂,他無動于衷。但漸漸的,他臉也沉了下來,眸色也深了下來,倏爾間,就變了臉色。
“您可真是可憐。”魏珩說,“不過也是你自己咎由自取,是活該。”又道,“聽舅父說,當年你也是個性子不羈的少年郎,怎生如今卻變成了這副模樣。想來,是因為陶氏吧因為遇到了她,你變了心,欲要悔婚。又因為她的死,你被仇恨蒙蔽了雙眼,竟是做主了背主之事。”
“還是說,你原本就是這樣的人。只是從前偽裝得好,竟是沒人看穿你而已。”
“你住口”魏無垠怒呵,“你母親靜華,囂張跋扈,草芥人命,你舅父更是護著自己親妹妹,總是縱著她捧著她我若不另尋出路,如何能為她報仇”
魏珩道“這樣看來,父親倒是難得的癡情種了。只是父親或許只是一廂情愿呢人家陶姨娘,未必就對父親的這份癡情感恩戴德。人家要的,或許是旁的。”
“你什么意思”魏無垠目光灼灼,仍是虎著臉,一臉不高興的模樣,“你有話就說,莫要繞來繞去。你今日不就是想替你母親來看我笑話的嗎我倒是要看看,你能如何挑撥。”
魏珩懶得再兜圈子,也覺得前頭鋪墊得夠多了,彎子繞得也夠多了,索性直言起來,道“陶姨娘是自殺,您還不知道吧”然后也不容魏無垠多言,他又繼續說了下去,“你一定疑惑她為何要自殺,那我告訴你,她自殺是為了嫁禍我母親。你一定又會疑惑,就算是爭寵,又何至于要到自殺這一步呢賠了自己性命,便是爭得了寵愛,也無福享受,那我再告訴你,她目的便不是要爭寵,她不過是想挑起父親您同母親的矛盾罷了。又或者,是想挑起您同東宮太子的矛盾。這樣一來,晉王拉攏父親,便就是順理成章之事,如此,才能有今日這樣一場叛亂啊。”
“父親也非愚鈍之人,兒子話說到此處,想必您心中已經什么都明白了吧什么一見鐘情,什么溫柔小意,不過就是背后之人精心謀劃的一個局而已。而父親您,便就是那日偌大棋盤中的一顆棋子。只是可惜了,精心策劃多年,卻落得如今慘敗的地步,實在是遺憾得很。”
“你你胡說”魏無垠自然是聽明白了,但他卻并不信。
他根本不可能會信。
魏珩自然也早料到會是如此,所以,他這才從袖中掏出魏璟給他的那封陶氏臨終前留下的血書。
“陶氏雖按著那人說的自殺栽贓嫁禍了,但許是最后一刻也存了一絲善念,所以她留下了這個。”魏珩一邊說一邊將那信展開,他則往前站了些,又命自己隨身小廝拿了燭火湊近來照,他則繼續道,“父親同陶姨娘恩愛十多年,總不該連舊人的字和說話的語氣都不認得吧不過你若覺得呈在你面前的這封信是假的,也不打緊,左右這信是府上大公子給兒子的,回頭兒子可再帶著他來您老人家跟前對質。當年陶姨娘死時大公子就在身邊,他的話,父親您該能信。”
直到這一刻,魏無垠這才如斗敗的雞一樣,真正抓狂起來。雖他口中一直叫喊著他不信,叫喊著說這不過是魏珩這逆子做下的套,是來誆他的,但魏珩知道,一樁樁一件件的事實擺在他面前,已經由不得他信不信了。
縱是他再自欺欺人,看著這樣無懈可擊的證據,他也是連為自己找借口的機會都沒有了。
魏珩沒久留,目的達到后,他便轉身離開了牢籠。
外面天光正好,他從陰霾處踱步而出。身后是陰暗,身前是光明,他一步步朝著前面大片的日光走去。身后的黑暗,離他越來越遠。
圣上本就病重,時日無多。晉王謀逆后不久,圣上便魂歸西天。
因要大辦國喪,又是耽誤了月余時間。等到國喪過后,京都內早已下起了雪來,儼然入冬了。
緊接著,便就是新帝登基相關事宜。待得年后,這才騰出空來真正處置這裝才出動便就戛然而止的謀逆案。
新帝本就心懷仁厚,又恰逢國喪期間,不宜殺戮,所以,最終是將晉王一族全都從皇族中除了名,流放去了邊境苦寒之地,并下了命令,廢晉王及其后人,永不得再踏足京師之地半步。晉王身邊得力的心腹,自然也是殺了幾個,一來以示震懾,二則是廢了晉王心腹,也算是徹底打消了他有東山再起的決心。
至于別的一些從犯,包括魏無垠在內,最重的罪也只是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