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容若放下衣袍下擺,倚在案幾上,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自言自語道“罷了,就這樣吧,不知道明日會不會腿腳走路不便,耽誤了當差。”
盧希寧不想與他糾纏,既然他在凈房里不肯出去,她去另外的凈房洗漱也一樣,側身準備出去,又被他飛快擋住了門。
見她抬眼瞪來,納蘭容若神色黯淡了一瞬,正色道“寧寧,我們談談。”
盧希寧神色狐疑,上下打量著他“你現在的狀態,確定能好好談嗎你又如何能保證不再鉆牛角尖”
納蘭容若沉默了片刻,說道“寧寧,我真沒有喝醉。哪怕片刻都等不了,我受不了你不理我,受不了你眼里只有兒子。你能對他那么溫柔,見到我卻橫眉冷對,對我不聞不問。”
盧希寧無語望天,嚴肅地道“你看,你現在滿腹怨氣,我們無法平心靜氣談話。還有啊,不是我不理你,是你先與我生氣,每次都這樣,這已經是第二次了,事不過三。”
納蘭容若看著她,眼神哀哀,低落地道“寧寧,這段時日,我沒一天好受過,見到你跟無事人一樣,我很糾結。盼著你過得好,又盼著你因為我不好,你也會跟著難過。這種心情,你可理解”
盧希寧干脆地道“不理解。你這純粹是自找苦吃。”
納蘭容若被噎住,旋即又苦笑不已,說道“對,是我自找苦吃。我們已經成親幾年,你一直是這樣的性情,從來沒有變過。其實我私心盼著,你能為我改變一點。若你變了的話,你就不是你了,我自始至終,喜歡的也是毫不掩飾,純粹如一的你。這些都不怪你,是我自己的問題。”
他走到架子邊,掬起銅盆里的溫水潑在臉上,拿布巾胡亂抹了一把,扯著嘴角,費盡力氣依舊沒能笑出來,低低地道“皇后娘娘的病情愈發嚴重,太醫說如果能熬過二月份,這一難也就過去了。”
盧希寧聽覺羅氏說起過鈕祜祿皇后病得嚴重,她其實不意外,這個世間的醫術太落后。
上次長生脾胃不好,她看到藥方中有味藥叫夜明砂。因為聽到名字好聽,就隨口問了句夜明砂是什么,聽太醫說是蝙蝠的糞便,她立刻要求去掉了這味藥。
因為她爸在疫區研究埃博拉,她平時也多關注了些,埃博拉的病毒與蝙蝠有關。就算種類不同,但蝙蝠這種動物的糞便,被當做一味藥,實在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圍。
“寧寧,我們還能好好在一起,我還有什么不滿足的地方呢這一生說長也長,說短也短。平時我們相處的時候也不多,浪費一天就再也回不去,所以我立刻放下酒杯,馬上趕了回來,想與你說清楚,想要擁你入懷。”
他走上前,伸出雙手,盧希寧伸手擋開了。
納蘭容若神色閃過一絲受傷,說道“寧寧,你還不肯原諒我嗎我已清楚明白告知過遠平兄他們,不管是文會還是吃酒,如果有年輕姑娘前來作陪,恕我不能前去。我再也沒有見過沈姑娘,與她談論過詩詞。”
陣陣無力感襲來,盧希寧煩躁地說道“不是因為沈姑娘,也不是因為任何女人。你我都很優秀,有人喜歡,這是很正常的事情,關鍵是自己怎么處理,能不能經得起誘惑。我們又不是新婚,要永遠與成親時那般親密無間,那也不現實。”
納蘭容若嘴里苦澀蔓延,晦澀地道“寧寧,我待你始終如初,從未有半點改變。就算我們在賭氣爭吵中,每每回府時,見到院子里的燈火,我還是會加快腳步,只要你在身邊,我的心就能平緩下來。”
盧希寧笑了笑,說道“這也許就是我們之間最大的區別吧。我獨立慣了,永遠做不到你這樣,所以得請你諒解。依著大清的規矩,其實我才應該是不安的一方,畢竟你們娶側室納妾,是合理合法的行為。你真愿意見到我吃醋,成日歇斯底里,疑神疑鬼你去了什么地方,見了什么人,又有誰上趕著來要給你當小妾嗎然后我們陷入無止盡的爭吵,賜婚又不能離,彼此被綁在一起,成為一對怨偶,過著貌合神離的日子。那樣的我,還是我嗎如果我真變成了那樣,我寧愿多做,讓自己灰飛煙滅。”
納蘭容若臉色大變,上前一步抓住她的手臂,眼里是深深的自責懊悔,失聲道“寧寧,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我的錯,你萬萬不要這般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