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場冬雨在戰后的第十個小時落了下來,熄滅了瘡痍大地上的黑霧硝煙。
柳凌蔭端著飯菜進入房間時,床上的人還沒有醒。
她將食物擱在炕尾維持溫度,接著把童泠泠口中的毛巾取出,將其中一角浸泡進溫水里,等吸飽水分后,再放入童泠泠的口中。
這一場仗,堯國的傷亡慘重,牧師們忙不過來,在童泠泠傷情穩定后便匆匆離去,無暇護理。
柳凌蔭接下了牧師們后續的工作,她在床邊坐了下來,靜靜地注視面色青白的童泠泠。
十一個小時前,他們被禹軍擊退。
這場戰役剛剛爆發時,童泠泠便一個人沖向了敵軍的首領袁禹默。
童泠泠打得激烈,使出了渾身解數,不惜自損,可結果顯而易見。
二級和王級的差距實在太大,她根本沒有獲勝的希望。
柳凌蔭支著頭,看向童泠泠的目光有些發愁。
她可以把光蕖的仇恨放下,因為她只在那里待了三個月。
區區三個月和五十年的人生相比,實在算不得什么,何況她在進入前已經有了足夠成熟的三觀和思維能力,只要跳出那個環境、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她就能迅速回歸正軌,那些黑暗的記憶,都將隨著時間的流逝慢慢消退。
但童泠泠不行。
她生在袁家、長在袁家,大半輩子都在那里度過。
任何一個人都會覺得袁禹默是個人渣,但對于生活在那里的孩子來說,能意識到“袁禹默的做法是錯誤的”這一點,就已經難能可貴了。
童泠泠在正常人的群體里顯得十分不正常,她冷酷、兇殘、社交時不懂分寸,即便是一場小小的練習賽她也會把同學當做敵人對待。
即便如此,在袁家活過成年的孩子中,她已經是最正常、最理智、最正直、最有情有義的那一個,她所擁有的一切正常人該有的品格,都來源于童芝雅日復一日的悉心教導。
那場和袁禹默的戰斗,童泠泠并沒有頑固地拼命到底,重傷之后,她任由柳凌蔭帶她離開,沒有倔強地血拼。
這并非是因為童泠泠愛惜自己,而是因為她不想讓袁禹默玷污了童芝雅。
她是童芝雅耗費一切才救下來的最后一個患者,童泠泠決不允許袁禹默抹殺童芝雅此生最大的項目。
她不能死,她的存活是證明童芝雅比袁禹默強大的最佳證據。
柳凌蔭很高興童泠泠比年輕時成熟了許多即便她的思路還是有些歪斜,但至少她不再像年輕時那樣莽撞沖動,非要去和袁禹默拼個你死我活。這總歸是一件好事。
松了一口氣的同時,柳凌蔭又有了新的擔心。
為了向袁禹默復仇,童泠泠努力了太久,而今,她終于和袁禹默交了手。
整整二十五年的臥薪嘗膽,得到的卻是這樣的結果童泠泠可以接受這場直接否定了她半生努力的失敗么
柳凌蔭不知道。
她盡可能地守在童泠泠的床邊,害怕她醒來以后會做出偏激的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