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錯,百件事錯。
嶺南路程遙遠,走著一日,路嘉怡出于羞恥的心理不讓家人送。路大太太知他心中難受,本想在離開京城之前先為他定一門親事。奈何路嘉怡心灰意冷,沒有給回復便離開了。
大齊的官員是三年一個小滿,五年一次秩滿。
路嘉怡帶著四個仆從,孤身一人便上了任上赴任。行至嶺南,大約要走兩個月的車程。他抵達唓縣之時已經是六月中旬,整整耗費了兩個半月。正直酷暑之時,氣候炎熱得能把人皮給曬化。雖說路嘉怡是金陵人士,卻也沒有經歷過這樣的酷暑。
事已至此,后悔無用。路嘉怡抵達唓縣之后十分消沉。
遠離了京城的紛擾,他內心的憤懣不僅沒有得到消解,反而愈發的積郁下來。
都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唓縣的情況比這個還嚴重些。自古以來,東南沿海都是京城的流放之地。唓縣算是大齊靠東南最遠的縣城了。這里的百姓也大多是來自京城的流放之人,俗稱犯官之后。只有極少數的當地漁民,聚集在唓縣最東邊的漁村,以打漁為生。
換言之,一些真的大奸大惡之人都在這里。少數世家大族子弟在受到流放以后早已失了體面。有些犯人之后因為被當地百姓歧視,反而更加的暴戾難管。
路嘉怡心灰意冷,在確定唓縣連一所學院都沒有后,更加看不起這個地方。
因為有這個認知,路嘉怡內心受挫之下每日都渾渾噩噩。雖不至于借酒澆愁,但也失了韌性。繼續延任上一任縣官推出的政策,一頭扎進了書中。
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沒有了往上爬的心氣兒,他沉溺在書籍之中兩年都不曾抬頭看看唓縣的百姓。
直到兩年后,縣衙的鳴冤鼓被一個瘸腿的婦人敲響,才把路嘉怡從書海中拽出來。
那婦人是唓縣附近營地的一個小管事的發妻,狀告小管事與營地的女囚私通,謀害糟糠之妻。
路嘉怡自從來了唓縣,就沒有去唓縣各處看過。雖然知曉這里是流放之地,卻也不曾跟營地那邊的駐軍千總打過交道。自然不清楚營地那邊的事兒。他本不愿管,可鳴冤鼓一響,哪怕路嘉怡不愿管也的管。但大齊律法,親親相隱。妻子狀告丈夫,是要刑拘九日。
那婦人被關了九日之后,被拖入縣衙,路嘉怡才聽了婦人的訴狀。
流放之地多惡人,也多美人。自古以來,大多犯官女眷會被牽連流放千里。而世家貴族后院多美人,這種事也屢見不鮮。路嘉怡見這婦人瘸了一條腿,聲聲泣血。多少生了些憐憫之心。于是便命衙役直接去了營盤,將婦人狀告之人和那位與小管事私通的女囚一并帶了過來。
且不說這一行為直接驚動了當地看管營盤的千總。路嘉怡在一見女囚后,差點沒捏碎了驚堂木。
安玲瓏也是死也沒想到會在唓縣這個鬼地方再次見到路嘉怡。而此時兩人一個坐在公案之后,一個跪在躺下人前。而路嘉怡眉眼之中再無往日意氣風發,全是晦澀之氣。下首的安玲瓏也官家仕女的金貴不在,頂著一張十字疤痕的臉,風塵而妖艷。
兩人四目相接,有一瞬的死寂。
許久,安玲瓏低下頭去,一張臉已經是脂粉都掩蓋不住的雪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