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箏偷偷打量了一眼寺中給武嘉帝塑的金身,頭戴冕旒,身著龍袍,至于身形相貌嘛只能說確實很威儀。
秦箏知道但凡是供百姓祭拜的,不管的佛龕還是神像,都是講究寫意,不可能寫實,倒也不覺著武嘉帝生前就是這泥相的模樣。
祭詞自是由宋鶴卿來念,“高祖陛下在上,時山河崩離,異族來犯,踐我河山,辱我萬民,高祖陛下上承天命,重整河山,北征戎狄,南驅巫夷,救萬民于水火,炳青史千秋”
歌頌武嘉帝的祭詞宋鶴卿念了兩三頁還沒念完,楚承稷靜靜聽著,嘴角似翹非翹,帶著幾分嘲意。
秦箏眼角余光瞥到他,心說這人在祖宗廟宇前還這般,未免也太不敬了些。
等了半天,歌頌功德的部分總算是念完了,說到現下時局,宋鶴卿想起昔年昌盛的大楚成了這般模樣,沒忍住涕零
“而今時局,比起昔年有過之而無不及,祁縣賊子逆反,入主汴京殺我皇族,文臣武將,忠烈者折戟而去,河西四郡落入異族之手,我輩臣民百姓再為蠻夷所役,臣每每想起,無不倉惶涕下。此危急存亡之秋,幸得太子力挽狂瀾,占青、徐二州,光復楚室。今賊子遣兵來戰,敵盛我寡,愿高祖陛下佑我大楚,佑我殿下”
殿外不少將士聽到宋鶴卿這番慷慨激昂的陳詞,眼眶都隱隱泛紅,緊握手中兵器,恨不能現在就沖上戰場殺敵。
秦箏也有些被宋鶴卿念的祭詞所打動,和楚承稷一起上香叩拜時,要多誠心有多誠心。
反倒是楚承稷,從始至終都一臉淡漠,半點看不出對自家老祖宗的敬重。
秦箏暗自腹誹,楚家老祖宗這還是真是攤上了個不肖子孫
已至午時,祭拜完武帝,住持留他們在寺中用素齋。
秦箏和楚承稷被領到一件特意布置過的禪房休息時,再無外人,她問“殿下似乎不喜這里”
楚承稷從書架上隨手取了一本佛經翻看“沒什么喜不喜的。”
他修了十八年的禪,只是后來又不信禪罷了。
當年世人罵他“窮兵黷武”、“隴西屠夫”,罵云崗寺教出一個殺人如麻的人間惡鬼,云崗寺山門被搗毀,對外稱從他下山之時起,就已將他從俗家弟子名譜上除名。
然而不過是睜眼閉目間,三百年光陰就已逝,他又成了天下百姓交口稱贊的武神,還被建廟宇塑金身供奉香火。
若說情緒,倒也沒什么太大情緒起伏,只是還做不到平靜如水罷了。
秦箏總覺得這一刻他的離自己很遠,又似乎很近,一種跨越光陰的渺茫感。
她走過去在他腳邊的蒲團坐下,趴在他膝頭,在他垂眸看來時,淺著笑問“看的哪卷經書”
她是在故意岔開話題,不想他在沉浸在那些她無法觸及的情緒里。
“金剛經。”楚承稷答,眉眼間的疏離淡去不少。
是了,前塵終究是前塵,這輩子跟上輩子不一樣了,這輩子他身邊有她。
秦箏笑道“你這人,不信佛陀,倒是喜歡看佛經。”
楚承稷將手中的佛經翻了一頁“靜心。”
齋飯很快被知客僧送了過來。
知客僧道“寺中無甚風景,不過昔年武帝陛下于寺中修行時的禪房還保留著,院中那株公孫樹也三百余年了,不少來寺中上香的香客都會去樹上掛許愿牌,倒是可以一觀。”
秦箏向知客僧道了謝,等知客僧走了對楚承稷道“來都來這寺中了,一會兒去看看也不妨事。”
楚承稷有些興致缺缺,但秦箏想去看,他還是點了頭。
在他記憶里,禪院里的確有過一棵公孫樹,老樹尚且有幾分看頭,禪房就沒什么好看的了,當年他離寺后,不知又有多少寺中弟子住過那間禪房,如今打出這樣一個名頭,實在是沒必要。
而且他此番進寺以來,就發現云崗寺同他記憶中再無半點重合的地方,廟宇擴建了好幾倍,接納香客的雅致禪房建了百十來間當年的禪院便是沒有重建,三百年修修補補下來,只怕也不是當年的模樣了。
飯后,住持親自領著他們去參觀禪院,林堯和宋鶴卿也一并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