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國的五月末尚是春天,待夜深些,涼氣便升上來。晚風吹起沉香臺上一玄色一紫色兩道衣袍,兩個人就那么泰然坐著,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么,怎么有那么多話可以說。也基本沒人知道,私下里他們仍以你我相稱,還像慕容峋未登基時一樣,沒有君臣,更像摯友,或許也有幾分像戀人。
這個畫面在蒼梧城持續了很多年,直至很久以后,還留在皇宮內值夜兵士的記憶里,以及大街上巡夜更夫的記憶里。
以至于后世那些畫工、畫師在畫沉香臺的時候,總忍不住畫上一玄一紫兩道身影,仿佛后來的幾百年都再沒人上去過,又仿佛從始至終就只有他們兩個人,夜色里看著青川大陸靜謐的山河,地老天荒。
那時他們太年輕,只盼著命運的輪盤快些轉起來。要很久之后才會明白,能這樣靜靜坐著,已經很好。
競庭歌這番話已經說得足夠明確,再聽不懂就真的丟臉了。“可惜了。還以為你師姐入霽都,是這場大風的青蘋之末。”
競庭歌看他一眼“大祁強盛了百年,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有耐心。”
“我還是很想知道,”他也看向她,目光沉沉,“為什么是我”
競庭歌長吁一口氣,這是她最懶得一再討論的問題。“我不是說過了嗎要成就功名,自然得幫扶勢弱一方,我若去祁國做謀士,誰會認為大祁盛世是我的功勞”
“但要動天下版圖,必定引發戰爭,帶來百姓傷亡,惢姬大人倒贊同”慕容峋望進深不見底的夜色,徐徐道。
此前他從未這樣問過,今日竟起了這份思慮,她倒沒想到。
這個問題,當年自己要下山,阮雪音那丫頭也問過老師。
“老師說,她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青川大一統。”她猶豫片刻,決定回答,終歸答案不影響蓬溪山的立場,“四國林立的天下太平不是真太平,戰事始終會發生。長痛不如短痛,一時爭斗,換千秋安寧。”
“這便是惢姬培養你們的原因讓兩個女子,來攪動這場天下風云她自己為什么不動手”
“我不覺得這是老師的意圖。下山入蒼梧,是我自己提出來的;我師姐去霽都,是崟君親自上山求的。如果我們倆都此生深居蓬溪山,相信她也不會說什么。老師不參與這大陸上的爭斗,是性格使然;而收學生,是為了一身本事不至失傳,這兩樣神器,能后繼有人。”
“那為何不直接支持祁國要天下一統,直接幫最強一方,不是最穩妥”
“如果沒有封亭關血戰,祁國到這一朝,確實可以考慮一統天下了。”她拿起另一個紫玉杯斟滿茶遞給他,
“當年顧夜城立祁國,本就占了宇文家打下的深厚基礎,顧氏也確實堪稱天選之族,連續三朝出明君,到定宗陛下后期,國力、兵力已儲備到相當有把握的程度。誰知發生了封亭關的事,不僅損耗了國力,還折了儲君。”
慕容峋緩緩飲完杯中茶,方說道“確是天選之族。折了眼看要開啟空前盛世的顧星磊,居然還有個顧星朗。都說顧星朗雖謀略過人,卻不如顧星磊有帝王氣,這些年下來,我看他倒并不輸他兄長。”
“兩位嫡子都出色至此,定宗陛下當真好福氣。偏其余幾位,不是閑散王爺,就是年紀太小,顧星朗沒遇到任何奪嫡阻滯,就這么即位了。加上紀桓幫扶,祁國那時候竟紋絲未亂。”她也有些感慨,幽幽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