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蕉兒每日午后都要睡上小半個時辰,否則下午便沒有精神。
宮人熟知她的習慣,自覺關上殿門退下,只留了兩個貼身宮女伺候。
往日睡得一向十分香甜,偏今日翻來覆去,一閉眼便會想到溫將軍的眼睛。
對蘇蕉兒來說,每個人的眼睛各有不同,母后姐姐等的眼睛是暖暖的,像楚貴妃她們便是冷冷的。
而溫將軍呢黑黑的、沉沉的,像宮里的那口井,又深又沉,讓她不大敢靠近。
雖睡不著,還是睜著眼老老實實躺了小半個時辰,直到向云進來,才掀開被窩起床。
梳頭時,又連連打了幾個哈欠,惹得向云奇怪地看幾眼“怎么,小千歲沒有睡好嗎”
蘇蕉兒輕輕嘆口氣“總是想到水井。”
“什么”向云一頭霧水,只當她是做夢了,將珠花插進墨云似的發髻間,又仔細調整了下位置。
過了未時,一行人收拾妥當出門,往趙太后的宮里去。
向云隨行在側,邊叮囑“小千歲,雖說陛下免了您諸多繁文禮節,不過太后娘娘畢竟是長輩,她特地差李嬤嬤來送了賞賜,我們應當去問安。”
“一會兒您行個禮,喝杯茶,坐坐就離開,順便還能去大公主宮里玩一玩,可好”
蘇蕉兒點頭“好。”
趙太后是祿安帝生母,母子感情卻算不上深厚。
先帝時,趙太后為妃并不得恩寵,誕下的子嗣也只能在先皇后膝下長大成人,直至先皇后去世,祿安帝才回到生母趙太后身邊。
那時,祿安帝已近弱冠之年,雖沒兩年便榮登大寶,也尊了生母趙氏為太后,但之間的母子情比尋常人未免要淡薄一些。
不過,祿安帝性情溫厚,一直感念趙氏生育之恩,多年來恭敬謙順,極盡孝道,于百姓口中都是津津樂道的典范。
但少有人知道,自從多年前,趙氏明知祿安帝與陳皇后青梅竹馬、兩情相悅,還逼迫他納了母家表妹為趙妃,母子二人已然生了嫌隙。
趙太后住在圓福宮,離蘇蕉兒的云安殿有一些距離,一行人走了近三刻鐘才看到圓福宮門前那棵高大的玉蘭樹。
蘇蕉兒輕輕喘了口氣,面頰染上些許淺紅,腳底更是熱熱麻麻的。
向云拿出帕子給她擦了擦,當著圓福宮宮人的面,又不好說什么。
今年年初,趙太后嫌后宮之中驕奢無度,無法為萬民表率,要大振節儉勤懇之風。
大公主新裁了幾套衣裳要說,小千歲出行多乘轎輦要說,皇后娘娘不過是得了兩只滿綠的玉鐲子,也要挨訓。
若真是所有后妃公主一視同仁倒也罷了,偏偏楚貴妃那邊人人錦衣華服,怎么不見太后娘娘管教二三
向云早就知道,這位太后娘娘的心,早不知偏到哪里去了。
畢竟陳皇后乃是先帝與先皇后為祿安帝挑選的正妻,沒有趙太后什么事,她心里自然不痛快。
蘇蕉兒望著圓福宮的大門,神色也不如平日里無憂無慮,不疾不徐地端著手往里走。
趙太后坐在首位,身旁嬤嬤伺候著倒好茶水,眼見底下的人行了禮,偏不急著說話,只是慢條斯理地吹著滾燙的茶水,再淺淺抿上一口。
蘇蕉兒維持著行禮的姿勢,半蹲著身子,面容平靜,竟顯得很是穩當。
發間的金步搖卻輕輕搖晃,隱隱顯露出主人的力不從心。
向云絞緊了手里的帕子,這圓福宮她們一向是能不來便不來,每每來了,總免不了處處為難。
起初,小千歲還會因為蹲不穩而跌倒,如今如今竟也練出來了。
半晌,趙太后終于蓋上茶盞,掀起眼皮看她一眼“行了,起來吧。”
蘇蕉兒慢慢起身,一動不動地靜立原地,只是軟軟地喊一句“皇祖母安好。”
趙太后擱落茶盞的動作稍稍一頓,帶著幾分諷意道“呵,你還知道我這個皇祖母哀家好心往云安殿送十次東西,才得你來問安一次,陳皇后就是這么教養女兒的”
蘇蕉兒聽她提到陳皇后,訥訥道“祖母不要生氣,母后很好的。”
趙太后撇開眼,嫌棄溢于言表“哀家也懶得和你掰扯,聽皇帝說,東南方近日似有瘟疫突生,民心惶惶,雖說派了人下巡,但哀家這心里總是不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