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跪下。”
他們每人踹了一腳,那些人就跪下了。
“昨天夜里。”馬箭道,“有人造反這簡直是笑話,你們在這里治河,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每天有吃有喝,有朝廷派下來的大人保護你們不受土匪刁民侵擾,還有什么不滿意看看這些賤種們造反是沒有出路的”
他說的話在許夫子的耳朵里像是雷聲,有著巨大的震撼感,但光有動靜而不到他心里去。他只聽見聲音,聽不見內容,張大了嘴滿心滿眼盯著臺上跪下的漢子看。
漢子滿臉血跡,右手不翼而飛,發覺許夫子在看他,對他笑了一下,用口型說了一句話。
“好了你們要乖乖地干活再過一段時間,你們就能帶著朝廷的賞錢回家,到時候可以買地、蓋房子、娶親要是鬧著造反,只有一個下場”
馬箭做完演講心滿意足,對那些官兵道“幾位請動手吧。”
這些人官不大,但他對手里拿刀的人總是挺客氣。
嗤--
鮮血冒著熱氣,順臺子流下來,滴滴啦啦染紅黃泥地。
許夫子不知道自己為什么沒有把眼睛閉上,他渾渾噩噩地跟著來,渾渾噩噩跟著去,冷風帶著的鮮血味吹拂過來,在人群的空隙中穿梭。
“你的病好了沒”一個人問道。
“這是怎么回事”許夫子膽子很小,一向不想管閑事,他認為管得越多,死得越快,聽得越多,越容易害怕,可是漢子怎么會
“起義唄”那人道,“臺上中間那個人叫王六七,聽他們說是白蓮教的,他這幾天帶了好些人去看石人,看了石人回來的,約好造反,就在昨晚”
“石人”
“挑動天下反”他悄悄道,“就是一只眼的石人啊老實和你說,我也去看了”
“嗯。”許夫子胡亂點頭,“石人,我知道,石人。”
“那王六七有內應的,拿出來好多兵器,可惜有人和馬箭告密,他又告訴劉升,連夜從軍營里調兵,水花還沒翻起來,人倒死得七七八八”
許夫子想起漢子最后的那句話,他說
“你和臺上那個漢子關系不錯吧,我見你們倆總在一起。”那人繼續道,“接下來可要小心了,說不準他們就砍你的頭。”
許夫子一個激靈,思緒從回憶中脫身“不會吧,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怎么不會呢這些天你什么沒見過餓死的、渴死的、累死的、被打死的、疼死的還有什么死法新鮮”
“你說得對。”
“唉。”那人道,“說真的,呆在這條河上,遲早得玩完,早晚是個死。但說起造反,我不敢,我不僅不敢,還勸別人不要去,免得連累我。”
許夫子在感同身受的同時,心里密密地疼起來,他的膽子好像逐漸裂開一條縫,灌進死去的漢子的勇氣,于是說出來一句以前的自己絕不會說出的話“我們勸他們不要去,倒好像他們不去,我們就能活似的”
黃河奔流著,許夫子的目光追隨它而去,平日說起形容河流壯美的詩句,他裝了一肚子,現在一句吟不出來。
他看到一片黑色的虛無,虛無里什么都沒有,一切是空蕩蕩的,包括他自己,這裝著怯弱的皮囊。
比民工們多一點知識的許夫子明白,經過早上那一場狗屁不通的會,再想起義,千難萬難。
作者有話要說詩是揭傒斯的秋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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