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了大部分路線的家輝,從天臺往下走時慣是喜歡挑室外的樓梯竹架,自高處天臺往下一路而去,這樣便能感受到最后一點難得的陽光。
他走下來的時候,也正逢進入城寨巡邏、維持治安的軍裝警察,在巡今天的最后一趟。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今天的警察和街坊吵了起來,街坊福利會的負責人之一何伯勸了又勸,都還是沒能平息兩邊的對峙。
家輝如今是新一任郵差,城寨里的人被他一問,自然亦是知無不言有人在外面聽說,香江政府要和大陸那邊的相關部門約了時間,商議未來對城寨的處置。
這個消息一傳開來,城寨里面頓時就炸了窩。
特別是那些生怕自己住了幾十年的家被“安排”掉的老人,紛紛在老人院那邊拍著桌子,說是要重演三十年前的抗議行動。
人心惶惶之際,卻又見進入城寨巡邏的軍裝警察,當然就是仇人見面般的分外眼紅。
“我們從來就沒有放棄過你們是你們一直都不配合不說,還專門給我們惹麻煩事”家輝站在人群里,看到一個叫偉仔的年輕小警察急紅了眼,“如果真的不管的話,我、以及我的師兄他們,會出現在這里面嗎”
說是在76年時,城寨才正式入駐了穿著制服的軍裝警察巡邏,但實際上,早前那些年里,亦不是沒有便衣警察冒險進來。
否則,僅靠街坊的自發組織,根本不可能社團的侵占。
“嘖,說得好聽而已,你們進來巡邏,不也有一部分是為了自己”廉政風暴是七十年代初才開始,在那之前便衣暗中進入城寨,維持平衡和秩序之余,也是和社團互相牽制同流合污。
哪怕曾經有著一腔熱血滿懷抱負的新人,最后也會被這污濁的大環境而逐漸同化。
而這世上正經人向來是吵不過胡攪蠻纏難以溝通的社會底層,看著偉仔被帶他的上司李sir帶走,街坊們逐漸消了聲,沉默地看著這兩個背影走出了昏暗的城寨。
“好了好了,散了吧,沒什么看的了。”何伯揮舞著雙手招呼街坊們各回各家。
好不容易疏散了人群,何伯又找上了一直在角落里冷眼旁觀的云記“云記,我魚蛋廠里面有部機器壞了,麻煩你過來看看吧”
城寨里的工廠,其實大多就都是技術簡單的土作坊,早些年魚蛋廠這類的食物加工廠在城寨內橫行,曾經也有過以一個城寨之力,供應過全港70魚蛋的輝煌。
如今外面早已經是天翻地覆日新月異,那些老舊的機器和工廠作坊,就像這個城寨和城寨里出不去的人一樣,成了時代變遷的贅生物,靠招收外面不要的童工和老人干活,然后再以比市價低廉的價錢出售商品換錢。
家輝記得,何伯是這區里有名的老好人,除了經常出資支援街坊福利會的送溫暖計劃之外,他那家魚蛋廠,也是養活了不少生活艱難的老人和小孩。
可惜就是好人沒好報,老伴死得早不說,唯一的女兒在外面讀大學時還遇到了騙財騙色的渣男,生下孩子沒多久就郁郁而終,徒留何伯又當爹又當媽地拉扯外孫長大,以至于才五十出頭的人,看起來都要比城寨里六十多的人更顯老態。
何伯是這區能當場現結工錢的少數客戶,云記沒有多說什么,提了工具箱就跟著他往魚蛋廠那邊走。
走的時候看到家輝站在這里,她也是略微點了一下頭表示招呼電工和郵差這兩個職業是基本能走遍城寨內部的,但因為工作內容而有所側重和不同,這些日子家輝用自己整理出來的消息,和云記互通有無來著。
云記作為電工,能深入住戶內部探尋,但因為性格和身世問題等在某些人那里不受待見;而郵差能大方走遍城寨每個角落,人們還一般不會提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