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如墨,冷風肆虐。
涿縣,掛在城墻墻垛上稀稀落落的火把像一個個紅燈籠,黃色的夯土夾雜著草木的灰屑,三三兩兩的士兵在城墻頭上進行巡邏。
一頭年邁體虛的黃牛蜷縮在城墻根下,屁股后面一小截尾巴無意識的搖擺,若有人仔細看去,黃牛頗為擬人化的打了個懶盹,斜躺在草垛上。
“涿縣離青牛鎮不遠,我跑過來用了半個時辰,但可惜已經到了戌時,城內宵禁,關了城門。
那妖道看來被紅臉大漢擋住了,希望那個紅臉大漢本事不假,能擋住妖道,最好將妖道殺死,不然回到了家……還可能連累家人……
不,不,那妖道一直在荒山野嶺練尸,肯定本事大不了多少,回家賄賂點錢財讓官府通緝那妖道。
根據前身的記憶,涿縣陳家貌似家財萬貫,是幽州數一數二的豪強。”陳留堂眼睛微闔,腦袋里思緒萬千。
或是因為白天逃命太累,陳留堂頭靠著草垛舒服的位置,慢慢酣睡了起來。
入夢,
他忽然成了中年文士,穿著寒酸的葛衣,葛衣粗糙,穿在身上磨得皮膚生疼。
睜眼一看,從木板床起來。
圜首不過五步的草廬,集做飯、睡覺、讀書于一體。
厚厚的褥子已經臟舊,黑黝黝的污垢黏在被褥里面。
水甕由陶瓷燒制而成,外邊圍著草苫子,頂圈和下面是一溜煙的白釉,其他是黑釉,甕邊如牙槽一般的缺口,又破又舊。
中年文士習慣性的揭開甕蓋,里面水已經到底,甕底邊緣還有一層青苔。
做飯桌案上放著稻米的陶罐也是空空如也。
他對著地唾罵了一口,喊了聲賊老天,然后背起洗得發白的藍布書笈,里面裝著新編的竹簡。
走出狹小的草廬,中年文士朝著街市熱鬧的地方過去,隨地尋了個攤位,將十數個新削的竹簡拿了出來。
“賣竹簡了,賣竹簡了,五文錢一個,童叟無欺,絕對是曬好的,不生蟲。”
街攤處慢慢聚攏幾個人,有下土的老農,也有寒酸的書生,也有富家子弟。
形形色色,不一而是。
“馬孝廉又在賣竹簡了?他不是孝廉嗎?聽說劉明堂已經舉薦他到郡中任職了,是個主簿,也算是有官身了,食祿百石。”
“呵!咱們這位陛下出了名的斂財,縣令開價一千金,郡守開價五千金,甚至連刺史也拿來販賣。
馬孝廉自幼孤苦,哪有余財收買長官,所以這缺漏早就被別人頂了。
郡里的官吏已經夠多了,哪有他的出頭之日。”
“咱們劉縣令已經年老,過半月就乞骸骨回鄉了,陳英豪砸了兩千金給了洛陽的宦官,要買了咱涿縣的縣令。”
馬孝廉聽得心情煩躁,冷聲打斷道:“朝廷早有慣例,本地人是不能在本地當官的,更何況陳家乃事涿縣豪族。”
“若換了其他皇帝這事情絕對告吹,可是咱們這位皇帝,就差將皇帝位子拿來販賣。”其他書生紅著臉反駁道。
“馬某雖然不才,但相信這世間絕對有公道!”馬孝廉梗著脖子道。
眾人諷笑幾句,搖了搖頭走開,不知是嘲諷馬孝廉不知天高地厚,還是笑他太幼稚,或是對荒誕朝廷的憤慨。
擺攤了一天,馬孝廉也只賣掉了一個竹簡,只得了五文錢,在米鋪換了半袋米,回家熬了稀粥喝了躺在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