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留堂在旁虛心以待,這老頭雖然纏上了他,但并無惡意,此時看樣子似乎執念已消,他也不介意在最后彌留之際做做晚輩的樣子。
霎那間,暖閣窗門大開,無數桃李花瓣涌入里面,老者面含微笑,一步步從屋內向窗外踏空而行,隱隱有一金線在天穹隱現。
“世上豈只有孔仲尼獨立前行?”他冷聲喝道,天穹金線徹底撕開,露出陰森的洞口,里面似乎有無數惡鬼,夜叉。
在金色門戶里鉆出一青面獠牙的惡鬼,張開血盆大口就要向老者撕咬而去,可老者只是輕生冷哼一下,惡鬼化作青煙消散。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他喃喃自語,每吐出一字,頭頂的清氣也漸漸拔高。
在行道上,有儒生垂拱以待。
當最后一字說完之后,老者已然站在天穹之上,形如螻蟻。
“接著,老夫去矣!”他將手中的戒尺扔到云幕下,落在了陳留堂手中。
說罷,他縱身跳入金色門戶之中。
外界異象頓消,暖閣窗門也不知何時緊閉,似乎剛才的一切只是幻夢。
但陳留堂卻知道這不是夢,他雙手捧著戒尺,輕聲呢喃,“官否?可濟天下否?
鄭師已逝了啊!”
他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有鄭玄在杏壇講學,也有盧值求情,也有策問于他,也有與金甲男子搏斗……
在洛陽城內,儒生家家縞素,而在天牢的他,卻從未聽聞。
陳留堂的橫渠四句使鄭玄得到突破求義境的契機,但也因此葬送了鄭玄的性命。
但對此一切,鄭玄并未心生怨言。
“孟子曰:是故所欲有甚于生者,所惡有甚于死者。非獨賢者有是心也,人皆有之,賢者能勿喪耳。”陳留堂輕聲吟道。
或許在他看來這一切很愚蠢,很不理智,可是對鄭玄這樣的“賢人”,這種“義”才是值得追求的,生命與義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義,眾生皆有,而唯獨賢者沒有喪失。
“先生,剛才那老頭是誰?”王美人心有余悸,鄭玄的氣勢壓得她差點喘不過氣,似乎被鄭玄瞪一眼,她都會覺得自己將死。
若非那桃李芳香讓她心里戒備放下,剛才那一瞬間,她早就溜之大吉了。
陳留堂微微沉吟一會,笑道:“一位儒門前輩,雖死亦活之!”
生命在時間長河中只不過一瞬,可義理卻永存。
“是這樣啊?”王美人打開暖閣窗戶,雙手撐著螓首,如黑寶石般的美眸看著明月。
曾幾何時,在白馬寺里也曾有這一群人,可是他們都死了。
“想那么多干嘛?我只不過是只蛇妖。”王美人輕笑一聲,慵懶地躺在地鋪上,毫不掩飾自己的玲瓏曲線。
而在此刻,陳留堂卻發現戒尺背面發出微弱的金色光芒,他翻過來一看,“這是……董仲舒的天人感應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