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萍來府里沒多久,內院里也沒人敢議論過往的事,她自是什么也不知曉,還以為自己能飛上枝頭,卻不知自己死期將至。
回去的路上,戚寸心想起那日劉管家站在一旁,冷眼瞧著那春萍對她二人頤指氣使,并不阻攔,到此刻她才明白,原來那不是縱容,是給一只將要被碾死的螞蟻最后的晚餐。
后頸被冷汗濕透,戚寸心回到拱月橋后面的院子里時還有些魂不守舍。
廊上傳來杯盞碎裂的脆聲將她喚回神,她一抬首,便見廊上散了些碎瓷片,那少年盯著自己的手背,迷茫地站在那兒。
戚寸心匆匆跑過去,才見他的手背已經燙紅了。
她忙去打了涼水來,浸了帕子敷在他手背上,“你這又折騰這些做什么”
她的聲音有氣無力,帶了幾分無奈疲憊。
“我想煮南黎的茶湯給你喝。”少年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不太好,他聲音低了些,有些怯生生的,“可是好像這里的湯瓶和南黎的不太一樣。”
戚寸心動作一頓,想起自己昨夜同他說過起,她原本也是南黎人,只是她很小的時候就來北魏了,也不知道南邊是什么樣子。
她不由抬頭看他的臉。
是因為這個,他才要煮南黎的茶湯給她喝
“要是能有機會,”戚寸心用竹片挖了藥膏涂到他的手背,“我想自己回去,喝南黎的茶湯,吃南黎的飯,看看南黎到底是什么樣子。”
謝緲的目光停在她烏黑的發髻,一雙眼瞳里清輝淡淡,語氣變得散漫了些,“南黎有什么好的”
但心里裝著事的戚寸心卻沒察覺,只是道,“我爹埋在南黎的澧陽。”
“可是緲緲,”
她替她涂好藥,松開手,坐在廊椅上想起那會兒戚氏對她說的話,她有些失落地抬頭,“我也許回不去了。”
“為什么”他在她身邊坐下來。
戚寸心憋了一肚子的事,這會兒看著他那雙清澈漂亮的眼睛,她沒忍住都跟他說了,末了,她嘆了口氣,耷拉下腦袋,看起來煩惱極了,“我姑母這回是鐵了心要把我嫁給那個柳公子。”
“我知道姑母的意思,她就是不想讓我回澧陽,才急著要讓我在東陵成親。”她扯下一片欄桿外樹枝上的葉子,聲音有些蔫蔫的,“我娘去世之后,就是她在照顧我,她的話我不能不聽,但我又不想就這么跟一個生人成親”
“若他死了呢”
少年的聲音落在她耳畔。
戚寸心聞言偏頭,面對他這樣一張純然無害的臉,她絲毫沒有察覺出他這么輕飄飄一句話里帶著些什么其它意味,她只是搖頭,“我姑母說,那位柳公子今年才二十歲,再說姑母也不可能給我相看個病秧子。”
“就算沒了個柳公子,也還會有什么張公子,李公子,我姑母她才不會放棄。”
想起戚氏說蘇姨娘要認她做義女的話,她更愁了,“我也不想做蘇姨娘的義女,我只做我爹娘的女兒就夠了,我想帶著我娘的骨灰回澧陽去和我爹葬在一起,讓他們在天上重逢。”
戚寸心思來想去,忽然站起身跑到屋子里去翻找一通。
謝緲仍坐在廊椅上,靜靜地聽著她在屋子里翻找的聲音,又看著她從里頭跑出來,然后將一塊只剩半邊的硯臺放到桌上,她磨了幾下墨,鋪開來一張紙,提起筆。
謝緲站起身,走到她身后,見她字跡歪歪扭扭,一個字足越了信紙三行豎線,他不由彎起眼睛。
戚寸心正在默默措辭,卻聽身后一聲輕笑,她有點窘迫,一下擋住,回頭瞪他,“你笑什么”
“你這是做什么”謝緲卻問。
“我打算給柳公子寫一封信,告訴他我們不合適。”戚寸心說著,但轉身低眼打量起自己寫的字,越看越丑。
“你一定會寫字吧”她又轉頭望向他,“你可以幫我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