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巷尾時,慕秋指著一個張貼有對聯的院子“就是那了。”
她上前敲門,大聲道“大娘”
里面很快傳來動靜,王大娘走來開門,聲音里透著濃濃的高興“秋兒來啦,快快進來。”
木門敞開,王大娘牽著慕秋的手“前些天樂平他說你回了揚州,我就想著你肯定會過來見大娘,特意讓他買了些吃食放在家里備著。”
慕秋跟著王大娘往里走,回頭對衛如流說“進來時記得把門掩好。”
“還來了其他客人”王大娘這才發現衛如流。
她眼睛看不見,平時很少出門接觸生人,所以剛剛慕秋敲門時才會順便大喊,就是為了讓王大娘聽到她的聲音。
慕秋“我朋友,說是想來嘗嘗你的手藝。”
“臨時和慕秋過來做客,也沒給您備什么禮物,等會兒做飯時要是有什么需要,我給您打下手。”衛如流表現得十分禮貌,慕秋忍不住瞅了他兩眼。
衛如流回望她,唇角似含三分笑,眼睛仿佛在說,我不能表現得這么禮貌嗎。
他若真想對一個人表現出尊重,他的禮節定沒有任何可被挑剔之處。
哪怕王大娘不是慕秋的長輩,只是一位普普通通的婦人,他也不會對她流露出任何高傲和刁難。
他手里的刀,心中的鋒芒,不會對準這樣努力活著的平民。
淡薄的春光灑在他的臉上,柔和了他斜飛入鬢的劍眉。
慕秋有些失神,她第一次發現,衛如流笑起來是這般風姿。
冷厲混著溫和,冰雪夾著灼熱,仿佛是天山絕巔處萬年不化的那捧雪,悄然化成了一汪冰水,明明還是冷的,卻沁人心脾。
王大娘一聽聲音,才知道來的還是個男子,她笑得合不攏嘴,高興招呼道“快快一起進來。”
院子很簡陋,角落用木竿做了晾曬衣服的地方,幾只羽毛光滑的雞在角落里打著轉。三人進了屋里,慕秋不用王大娘動手,自己去倒了三碗水,又從柜子里取出瓜子花生,邊掰著花生邊與王大娘聊天,問起王大娘的身體。
“都挺好的,你送來的那些補藥,樂平都按照你在信上說的,每隔七天給我煎一貼。你瞧瞧,我的面色是不是比之前紅潤了不少”
確實是。慕秋高興道“有用就行,下回快吃完了我再給您買。”
王大娘笑了。她也沒讓慕秋不必破費,這孩子是她看著長大的,什么性情她再清楚不過,如果吃些補藥就能減少慕秋對她的擔心,那再好不過。
午后陽光慵懶,王大娘已睡過一場午覺,談興正好。
王大娘說起紀安康,說紀安康是一個怎樣的人,做過怎樣的事情,又說起慕秋為了賺錢補貼家用,是怎么和牢獄的獄卒打好交道,是怎么幫獄里的犯人寫狀詞。
正是這些經歷一點點塑就了她,讓她變成今日的模樣。
而這些經歷,也是他錯失的她的十年。
衛如流聽得很認真。
他忽而憶起她為琴師翠兒寫的那份狀詞。
依大燕律法,官府不可隨意動用私刑。
在讀到這句話時,他曾覺得她的想法天真得可笑。
若當真人人都遵守大燕律法,這世間就不會有那么多枉死的冤魂。
但現在,他突然就能理解慕秋的想法了。
他覺得天真可笑的一句話,卻是她一直在堅守的信念。
這份信念,這份赤忱,是值得被尊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