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一會子,茶點吃完了,莊文荷見時辰還早,便邀云莜逛一逛武安侯府,云莜欣然應允。
武安侯府坐北朝南,是一座六進的府邸,現如今府上只住著武安侯夫婦二人,倒不像其余公府侯門那般熱鬧。
不過,這也是沒法子的事,上一代老武安侯便只得一雙嫡出兒女,膝下連半個庶出子女也無。長女方莜嫁入宮中之后,府上只余一個兒子。待老武安侯戰死沙場,如今的武安侯繼承爵位,不久,方莜薨逝,武安侯守完皇后姐姐的國孝與父孝,便與未婚妻莊氏成了婚。
旁支長輩曾勸武安侯多納些侍妾,好讓府上開枝散葉,重新熱鬧起來,尚未徹底從悲痛中走出的武安侯卻是意興闌珊。若不是莊氏是父親在世時為他定下的,只怕他連這婚也沒心思結。
好在莊氏樣貌雖只是中上之姿,性子卻爽利明快,在她的感染之下,武安侯方曄逐漸走出了陰霾。
夫妻二人成婚多年,雖偶有小吵小鬧,日子過得還算和美,這美中不足的便是莊氏嫁與方曄數年,遲遲未能誕下子嗣。
對此,方氏一族的族老們頗有微詞,著急忙慌地想要為方曄張羅著納妾,卻被方曄嚴詞制止了。方曄直言這兒女都是緣分,有緣自會到來,無緣也無需強求,他與莊文荷攜手也能共度一世。
族老們輩分雖長,但到底拗不過方曄,這時候,方氏旁支一些人,又動起了將自家兒子過繼給方曄與莊文荷的心思。這些人送上的兒子不是年十好幾的,就是資質駑鈍的,方曄與莊文荷又豈能看不出他們是什么心思?
當下便放言道,方曄年過三十五無子,夫妻二人才會考慮過繼。他們夫妻二人不忍為了自家之事而拆散人家骨肉至親,是以這過繼的人選頂好是那等父母雙亡的幼童。
方家旁支人見實在沒法從方曄夫婦身上撈到什么好處,才暫時歇下了算計的心思,方曄夫婦也終于過了幾天安穩日子。
自然,這些消息,云莜暫時是不知道的。
她隨著莊文荷游覽著武安侯府,只覺得武安侯府的一草一木于她而言都是那么熟悉。
記憶不斷從腦海深處翻涌而出,一步一“景”,讓她心中感慨萬千,步子也漸漸慢了下來。
最常出現在她腦海中的,除了一名身著鎧甲、威風凜凜的將軍,便是一名眉目英挺、身量卻稍顯單薄的小少年。
武安侯府攏共兩個校武場,一個馬場,自少年還是個小豆丁時,便時常跟隨將軍頂著烈日操練。有時,會有一名身著干練勁裝、眉目精致的女童加入他們。
將軍對小豆丁與女童完全是兩幅面孔,小豆丁但凡流露出一丁點要偷懶的意思,就會遭到將軍一頓呵斥,并言辭告訴他,男子漢大丈夫,自己選的路,就是再苦再累也要堅持下去。
女童將這話聽了進去,打小兒便不愿服輸的她也想做一回“男子漢”,只將軍嚴格限定了她每日出來操練的時間,一旦超過時限,她便會被將軍直接攆回屋中。
那時,小豆丁時常與將軍嚷嚷不公平,后來,將軍帶著小豆丁偷偷去看了女童被曬脫皮的模樣,小豆丁才終于不再說這話。
在父親的教誨之中,他明白了人與人之間體質的差異,也明白了父親對他們期望的不同。
父親并不指望姐姐習武能夠保家衛國,只希望姐姐能借此強身健體,且有一定的自保之力,他則不同,他的身上,肩負著武安侯府的未來,擔負著保家衛國的重任。
校武場與馬場中布滿了小豆丁與女童留下的痕跡,小豆丁與女童的身量也不斷拉高,最終定格為一名神采奕奕卻略顯青澀的少年,以及綺年玉貌的女郎。
少年還沒女郎高,卻站在女郎面前,神色堅毅地道:“阿姊由我保護!”
女郎忍俊不禁,有心想說‘你自個兒還是個孩子呢,如何保護阿姊?該是阿姊保護你才是’。
但她見他一雙眸子中燃著熠熠光彩,到底沒忍心打擊他的積極性,便摸了摸他的頭,道:“好,那阿姊就等著阿曄來保護阿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