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末,新年已過、寒氣未褪的初春。
老舊臟污的低矮房屋,坑洼不平的窘迫路面,廉價的脂粉香和女人的嬌笑聲在隱蔽小巷里悠悠蕩蕩。
位于城市邊緣的這處遺忘之地,混亂、骯臟、黑暗,又藏污納垢,飄蕩著香甜又誘人沉醉的罪孽氣息。
街邊昏黃黯淡的路燈之下,戴著兜帽掩住了大半面容的少年無意識地在扣撓著虎口上小小的一點猩紅傷口,在不小心將上面才剛剛凝結的暗紅色血痂又一次撕下來之后,他的指尖觸碰到了一點濕潤的鮮血。
像是被灼傷了一般,他驟然松開了按在傷處的手,手指僵在了半空中,半晌以后才收了回去。
少年搓了搓手指,試圖把上面那一點滲進皮膚紋路的血液的黏膩質感搓掉。
他低頭,把手伸進褲兜摸了摸,原先放在里面的煙盒已經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根用來安撫他的棒棒糖,他的手頓了頓,默不作聲地接受了這個事實。
沒有煙的話,棒棒糖也行。
他并不計較地把棒棒糖從兜里拿出,瞥了一眼包裝。
這次是香草味的啊。
少年不想弄得手指黏膩,薄唇微啟,露出雪白的牙齒和一點猩紅,他垂眼咬住塑料包裝,幾下撕扯開之后扔掉,將糖果塞進了嘴里。
甜滋滋的味道在味蕾上蔓延開來,舒緩了他有些焦躁的情緒。
略微松了松神經,懶懶倚靠在蒙上了一層銹灰的路燈上,也不在乎衣服是不是會被弄臟,他靜靜注視著這條沒有終點的長街,像一只正在狩獵的野獸般以無盡的耐心等待著。
換了個姿勢之后,那張藏在陰影之中的面容終于暴露在了昏暗燈光下。
兜帽之下是一張十五六歲的少年面容,少年膚白發黑,眼尾勾翹,鼻尖圓俏,春花般的薄唇未語先笑,這樣一張漂亮到有些咄咄逼人的臉本該讓人覺得輕佻又浪蕩,多情又薄情,卻被那一雙眼睛生生地壓了下去。
那雙淺灰色的眼瞳,像是初雪時的天空,清透、淡漠,又帶著懨懨的憂郁,出塵脫俗,有著非人般的高遠。
他靜靜的一瞥,就如同隔水望花,讓人為之心顫。
一束刺目的車燈自遠處打來,汽車的轟鳴聲震顫著,仿佛連路燈都被震得搖擺了一下,只是霎時的恍神之后,這條長街的路燈下便忽然多了許多如同齊木流弦一般的黑影。
有男有女,無一不是打扮精心,笑面一張。
她們、他們,和他一般無二,都是游蕩在這城市邊緣的野獸,耐心蟄伏,正等待著獵物的蹤跡。
齊木流弦拿出含在嘴中的棒棒糖,抬首深吸了一口氣,熟悉的甜蜜氣息在鼻尖繚繞,于胸腔之中充盈。
他知道,今晚的獵物出現了。
齊木流弦重新將棒棒糖塞進嘴里,幾口咬碎咽了下去,也沒管柔軟的口腔有沒有被鋒利的糖塊劃傷,掀開兜帽,搶在所有人之前從路燈下走出,站在了窄舊的街道中央。
少年纖薄的身形被搖晃不定的車燈籠罩著,身前是溫暖昏黃的燈光,身后是化不開的濃郁黑暗。
他有著一頭柔軟的半長黑發,一張蒼白又漂亮的臉,像一只車燈下瑟瑟發抖的野兔,足以激發起人性深處的暴虐與殘忍。
車停了下來,大原寬司搖下車窗,露出了一張善良又敦厚的中年人臉龐。
他穿著全套西服,打著領帶,是最普通的那種上班族大叔,副駕駛上還放著裝了兩瓶啤酒的便利袋,像是剛剛下班,準備回家小酌一杯。
“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嗎”
“大叔,可以收留我一晚嗎”
齊木流弦慢慢地說道,他的語調有些奇怪,像是很久沒有說話的生澀,語氣直接而生硬,比起請求,更像是命令,任誰聽了都不會愉快。
更何況在這個人情淡薄的國家,誰會無緣無故地去幫陌生人。
“當然可以。”
但大原寬司卻爽快地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