駛了一日,馬車離開了漣水縣的地界;得榮透過車簾瞧著外面的風景心情十分好說了一句“終于離開這糟心的地界兒了。”
聞言,穆蘇輕笑道“如何糟心了”
“那舀水村惡霸橫行鄉野,漣水縣城的官員亦是暗藏污垢,貪官污吏只手遮天,可憐了那舀水村的村民,還有那魏里正也是個可憐的,好歹是堂堂里正生生是被欺壓的敢怒不敢言。”得榮說完還嘆了口氣,很是為魏里正鳴不平。
穆蘇手指茶盞,瞥一眼得榮淡淡一笑,漫不經心的說道“你以為常知縣是如何能搶在趙典吏前頭知道這件事,且那么短的時間就趕到舀水村的”
自家少爺一番話將得榮瞬時給怔住了,想了好半響才不那么確定的開口“莫非是魏里正遣人去縣城里通風報信”
“還不算愚笨。”穆蘇放下茶盞,輕輕撩起車簾看見前方不遠處的驛站,若有所思。
趙忠孝一家仗著人多勢眾和在縣城里當官兒的趙典吏霸占水源,橫行鄉野是不假,可這魏里正卻并不是什么正直良善之輩,如意算盤且打的牢靠;民不與官斗,趙典吏是個正兒八經的官員亦是秀才出身,魏里正萬萬不敢惹了趙典吏不快,否則這里正的位置趙典吏一句話便能將他擼下來,平日里對趙忠孝一家的事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雖然如此,但他畢竟是里正又是魏姓,自然要服眾,因而面上功夫做的十足,既安撫了村民又不得罪趙家;可長此以往心里還是極為不甘受制于人,于是借著穆蘇這舉人身份,想要將這事捅到常知縣面前,自己再推得一干二凈,趁機鏟除趙家;日后便能揚眉吐氣的做個受人敬重的里正。
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也是人之常情。
魏里正雖有些小心思至少并不如同趙忠孝那般的惡霸,且有些才干,里正一職極能勝任;常知縣也并不是清正廉明的父母官,可也并不是作奸犯科,搜刮民脂民膏的貪官,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只要不越過界限便也無大礙;這便是為官、為政亦是為人的道理。
“前面有個驛站,今晚就在那休整。”放下車簾,穆蘇開口吩咐。
“是,少爺。”得榮也想明白了其中緣由,聽見自家少爺吩咐忙探出頭去告知外面的車夫。
一行人在驛站安頓了下來,夜里萬籟俱靜,穆蘇的房間燈火依然通明,桌案前穆蘇正執筆揮毫筆墨,一來將所聞所見盡數記于紙上,日后也不會忘卻,閑暇時或可翻閱;二來亦可梳理一番心得,頗有些感悟。
得榮小心翼翼打開房門,將香爐里點上些驅蟲的香料,這天兒越發炎熱,蛇蟲鼠蟻什么的也都多了起來;若是不用些香料將其熏走,夜里怕是睡不了什么好覺;一切收拾妥當后,見桌案前的少爺也放下了手中的筆,這才走上前開口“少爺,已經點好了走前老夫人給準備的松針香,夜里保準能睡個好覺。”
“嗯。”穆蘇點了點頭,想起已有許久未曾給家中捎信,遂又提起筆開始寫家信,得榮站在一旁研磨;“那孩子安置的如何了”想起了晚膳時,魏家那孩子小心翼翼的模樣,穆蘇開口問了一句。
得榮現在也不討厭那孩子了,終究是個沒娘又沒人疼的可憐孩子,也起了些憐惜之心“舟車勞頓,心里又藏著事兒走了一天;不大的孩子精力熬不住,倒床就睡了,沉沉睡上一覺,明日或許就好些了。”
“平日里你多看顧些。”得知情況后穆蘇點了點頭,囑咐得榮。
“是,少爺。”
很快便將一封家書寫好,穆蘇停下筆將信紙折好,裝進信封;得榮正要伸手接過,卻被穆蘇拒絕了“明日早上再一道來拿,你先下去吧,我還想再溫會兒書。”得榮一頭霧水,怎得和往常不一樣,又見自家少爺面色嚴肅,態度堅定,不敢說什么,放下手中研著的墨條,輕手輕腳的退了出去。
半響,聽見吱呀的關門聲,穆蘇這才抬起頭,伸手摸了摸鼻頭,再次鋪開一張信紙,提筆沾了墨水,認認真真又寫起了信,途中幾次停筆蹙眉似是在斟酌用詞,難以相信舉人之才寫封書信卻要如此嚴陣以待。
良久,這封書信才寫完,放下筆穆蘇仔仔細細將信紙裝好;已是深夜,房里的燈盞才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