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寅心里踏實了,老老實實地又跪下磕頭,陪著小心說“奴才知道萬歲爺還是向著奴才的,心里只有感激,哪里會有怨言”
康熙笑了一聲,示意魏珠添茶,意味不明地說“你說的半點不錯,朕的確是念著你往日的功勞,向著你呢。若不然,你就算是屬貓的,腦袋也不夠朕砍的”
一席話由漫不經心開頭,說到最后,卻已經是聲色俱厲。
了解康熙性格的曹寅只覺得渾身一軟,心里唯有慶幸自己現在就是跪著的。若不然,吃了這一驚,只怕膝蓋都要磕碎了。
他方才放下的心重又提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問“還請萬歲爺明示,奴才那不成器的弟弟,究竟干了什么不要命的事奴才沒有管教好他,愿與他同罪同罰,只求萬歲爺不要因此動怒,氣壞了身子不值當。”
康熙吸了一口氣,抄起鄂倫岱遞上來的折子就砸到了曹寅面前,“你自己看吧。”
折子是鄂倫岱寫的,按照胤禛的要求,盡量不要帶個人個感情,最大限度地還原事實。
事實就是曹荃作死,往家里引了邪神,還勾結了邪神暗害了德妃、宜妃兩位娘娘。若不是四貝子能通陰陽,請來了狐仙與鬼神相助,只怕曹家上下不必等朝廷抄家滅族,一家子都要變成那邪神的點心了。
信還沒有看完,曹寅的冷汗就把背上的衣裳給浸透了。
從前他只知道自己這個嫡出的弟弟被嫡母養得眼大心空,卻不想曹荃的膽子,比他那高過天的眼睛還要大。
豢養邪神,他怎么敢
“萬歲爺,奴才奴才謝萬歲爺不殺之恩。”
這一回,曹寅是半點僥幸之心都沒有了,舉起袖子擦了擦快要流進眼睛里的汗,磕頭向康熙表忠心,“奴才在江寧織造任上已經待了三年了,十分想念京城的朋友們。還請萬歲爺再給奴才一個恩典,找個合適的人來接替奴才,允奴才掛印歸京。”
不管皇上肯不肯給他留個閑職,江寧織造這樣的要職,他是不敢再占著了。
若是他再不識相,只怕一家子死無葬身之地。
到底是年少的交情,見他如此識趣,康熙自然不會為難他,淡淡道“正好蘇州知府任期快到了,朕準備調禮部員外郎郭世隆做新任的蘇州知府。他是漢軍旗的,又是郭子儀的后人,為人剛正有氣節,你們兩個湊在一起,應該很有共同話題。”
原本這郭世隆他是準備再磨礪幾年,調入督察院做監察御史的的。但曹寅這邊出了這樣的事,康熙是再不放心讓他做江南文人與朝廷之間的橋梁的。
但這件事又必須有人來做,還要一直做下去,只能先把郭世隆調過來接替曹寅了。
想來,郭世隆既是名門之后,本人雖然不曾經歷科舉,卻也飽讀詩書,更兼他頗有幾分包公的脾性,應該很對那些清高文人的胃口。
康熙越想,就越覺得由他來接替曹寅,再好不過。
見他連沉吟片刻都沒有,直接便點出了郭世隆,曹寅就知道,康熙早已經深思熟慮過了。
他也不敢再有別的心思,急忙磕頭謝恩,連替自己家人求情都不敢。
康熙起身,度步到了他身前,親手將他扶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看著他,語氣淡淡道“明孝陵的祭祀已經結束了,朕并不希望在這個時候傳出什么于社稷有礙的消息。”
本就腿軟的曹寅恨不得再跪回去,心里苦笑連連,面上卻一點不敢露,忍者顫抖說“奴才那不成器的弟弟自幼便身體不好,早有大夫下了診斷,他的身子,怕是撐不過今年了。皇上放心,萬一舍弟有個三長兩短,奴才一定會更加盡心地侍奉母親的。”
康熙滿意地點了點頭,“奉圣夫人撫育朕多年,朕實在是不愿意老人家晚景凄涼。”
“萬歲爺仁慈,奴才與母親皆銘感五內”曹寅只覺得心頭發冷,拼勁了力氣,才遏制住了牙齒打顫的本能。
你對母親的撫育之恩再怎么銘感五內,不也沒準備給她親生兒子留一條生路嗎
果然,天子的厚恩,不是那么容易享的。
“行了,你家里出了事,就先回去吧。朕這里寫個手諭,叫小四做主釋了你們一家。”
當然了,曹荃是不在釋放之列的。
“多謝萬歲爺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