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柳姑娘的學問,完全可以獨立完成修補,一點壓力都不會有。
但在秦川去縣城的這些日子里,她卻只是翻找相關的書籍資料,并沒有動手去修補那殘卷。
這期間隱藏的小女兒心思,不足為外人道也。
那殘卷如今就在柳姑娘的小書房里,聽見秦川大聲問她殘卷的事,柳姑娘聞弦音而知雅意,立刻就欣喜地說“那古籍頗有幾分晦澀之處,小妹才疏學淺,只等表哥回來,看表哥大顯身手。”
于是,兩人就在昭兒自我隱身的情況下,一同去了柳姑娘的小書房。
秦家雖然是鄉下人家,但因著秦川的祖父和父親兩代都是秀才,家里頗有余財,名下也有兩百畝的田地用來收租。
所以,他們家的人雖然不多,屋子卻建得夠大。
柳姑娘來了之后,秦母不但撥給她一間單獨的臥房,還將與她臥房相鄰的那間耳房也給了她,讓她收拾成了小書房。
兩人一起來到柳姑娘的小書房之后,就以那卷殘缺的古籍為話題的開篇,說著說著就歪樓了。
女子的心思本就敏感,柳姑娘因為有寄人籬下的經歷,心思比別的女子更纖細幾分。
因而,她很快就察覺到,表哥面對她時那股若有若無的隔膜徹底消失了。
雖然不知道表哥這次進縣城經歷了什么,但他能有這樣的變化,劉姑娘肯定是高興的。
想到這些日子自己無聊時做的東西,她有些羞澀地對秦川說“表哥稍等片刻,我有樣東西要給你。”
說完,她就起身離開了小書房。
片刻之后,柳姑娘回來了,右手遮遮掩掩地藏在身后。
但秦川眼尖,一眼就瞥見了隨著她走路時的晃動,從身側露出來的青色流蘇。
他悄悄聳了聳鼻子,空氣里并沒有明顯的香氣,所以他就暗暗猜測,表妹要給他的東西應該是新做的荷包。
但他裝作什么都沒看見,更什么都沒猜到,滿臉期待地看著柳姑娘,等柳姑娘親手拿給他。
柳姑娘扭捏了片刻,果然從身拿出一個繡著青松的八角荷包,低著頭羞澀地說“表哥這是我親手做的,我見你身上那個已經舊了,你把這個換上吧。我女工不好,還請表哥不要嫌棄。”
她不善女工的事,秦川其實是知道的。正因為知道,看著這個做工只算是中規中矩的荷包,他才會更加感動。
“表妹,其實你不用學著做這些的,我知道你喜歡讀書。在自己家里,你不必委屈自己,只需要做自己喜歡的事就可以了。”
這些都是曾經的盧氏求而不得的,如今盧氏變成了秦川,她希望柳姑娘能夠順遂自己的心意,不要想著迎合別人。
哪怕這個人,是她的丈夫。
盧氏也是出生書香門第,父親同樣是自幼便教他讀書識禮。
因著家庭環境的原因,盧氏也是很喜歡讀書的。
確切的說,是曾經很喜歡讀書。
自從她知道,父親教她讀書、教她識字教她琴棋書畫并不是因為喜愛自己這個女兒,也并不是覺得女兒也可以和男孩一樣教養,而是為了好好培養她,以便將來能讓她高嫁之后,她對讀書的熱情一下子就散了。
那個時候,她還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有這種情緒。
但是現在他明白了,那是因為自己骨子里就不是一個愿意迎合別人的。
在這樣一個時代,身為女子,她有這樣的心性是一種不幸。
可他的人生終究不算太過不幸,因為上天給了他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還把他從一個萬事不由自主的弱勢群體,直接變成了做決定的那一方。
對于這個變故,他一開始是興奮的,但在了解到柳姑娘的身世之后,這種興奮就打了個折扣。
因為他這種神奇的遭遇,只能是萬里挑一,甚至連萬里挑一都沒有,是極少數極少數的偶然。
但是這個世界上,像曾經的盧氏、像柳姑娘一樣不幸的女子,還有千千萬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