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一,吉安的嫁妝開始裝箱。因著兩地離得遠,說是六月六正日子,實則六月初五吉安就得出門子,嫁妝還得早她一日啟程。
楚家的二十二抬,吉家備了十四抬,一共三十六抬嫁妝。裝好箱,吉家就掛起了紅燈籠,貼上紅囍。六月四日丑時,周明帶著一群壯年大漢趕著馬車來拉了。朱氏、洪氏身為娘家嫂子,也得跟著一道去鋪床。
鞭炮送嫁妝,吉孟氏笑臉對外,轉過身淚流滿面。她養了十七年的閨女要去別家過日子了,想想心里疼啊,舍不得。
吉忠明也是一般,只老淚在眼眶里轉沒掉下來。欣欣跟著她爹,一臉懵,前腳踩著后腳,磕絆了一下,兩圓眼里盡是茫然。她娘坐著大馬車走了,沒帶她。
站在東耳房窗邊的吉安亦紅了眼眶,來這十七年,要離開這塊方圓地了。回身看空了的里間,她的繡架也在嫁妝里,無論將來如何,應不會餓死。
三房門口,吉欣然癡望著東耳房,眉頭擰著,直到此刻,她仍是不愿相信小姑竟能平安順遂地出嫁,還是嫁給那位。
天作之合嗎
該是那位命貴重吧
晚上,吉安親下廚燒了幾道爹娘愛吃的菜,想陪他們好好用頓飯。只不等飯吃完,吉孟氏就忍不住嗚咽了起來“我終于體會到大嫂的苦了。”閨女遠嫁,從此再不是跑兩腿想見就能見到的了。
云琴嫁去濟崇,幾年回一趟娘家,她這個又要她等多久她和老頭子都奔六旬的人了,這輩子還能見著幾回
吉安看著她爹,用力將嘴里飯咽下“我不在,你們要多保重。不要生氣,氣大傷身。有什事叫大哥、二哥,不要自己強來,你們老了。”眼里蒙淚,她強忍著鼻間刺痛,抽了一口氣,接著叮囑,“我給你們做的夾襖,別舍不得穿”
回到自個屋里,已戌時正。滿屋的紅,也驅不盡她心里的不舍。兩腿一軟,趴在炕邊默默流淚。
“姑,”辛語兩眼也紅腫著,她一樣舍不得這里。
吉安抬手擺了擺“快去休息吧,睡不了兩個時辰,就得起身了。”楚陌的信傍晚時已經送來,迎親的車馬就居在縣里蓬客來。
“我先服侍你上炕。”辛語將她從地上拉起來“六月里,地上邪濕重,坐久了要遭罪。”將人弄到炕上,又去兌了盆溫水,給她擦洗了一番,才退出里間。
躺在炕上,吉安手撫過薄被上的鴛鴦戲水,她要出嫁了。淚順著眼尾滾出,沒入發里,眼睫微顫,慢慢下落。
子夜十分,屋外小風輕輕,檐下紅燈籠靜靜,周遭蟲鳴幽幽,偶夾兩聲呱呱。眼睫才干的吉安,呼吸平緩,明顯是入眠了,微凝的蛾眉突然一蹙,又速速舒展。
“吉安,”白茫茫的迷霧中,走出一位留著一頭俏麗短發的女子。聽到喚聲,吉安轉身回望,見到一張與自己像了九成的臉“吉安安。”
十七歲的吉安安,脫去了校服,著一身色調簡單的運動裝,見吉安雙目紅腫著,心頭鈍痛“你還好嗎”
“我我很好。”吉安抬手摸了下自己的眼睛“你不用擔心,”見吉安安眸中痛色仍不消,粲然笑著補充,“欣欣也很好。”
聞之,吉安安輕啊了一聲,驚喜道“救回來了”
“嗯,”吉安來到她身邊“上回見,你沒提。”
吉安安眼中才升起的點點晶亮又被撲滅了,苦笑道“你不也沒與我提教工樓失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