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瑜沉默了片刻。
男孩卻等不及了似的,倏地變了臉色,眼珠子一眨不眨,像一對毫無生機的玻璃珠子“哥哥,說話不算話可不好,你難道沒找到我姐姐嗎”
師瑜眸光安靜地注視著什么的時候其實挺有迷惑性別人看來仿佛他在認真地看眼前人,可只有當事人能感覺到,對方與其說在看自己,不如說是在單純地發呆。
男孩那一長串話將他的神拐回來,他緩慢地眨了下眼,嗓音沒什么波瀾“我什么時候答應幫你找了”
前面不用回想了,師美人只在小男孩說要找姐姐以后問過他姐姐是誰,真的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哪怕一個好字。
男孩子整張臉都黑了下來,黑色的鬼氣如濃霧蔓延。
師瑜翻過樓梯扶手,在黑氣攻擊上來的前一刻跳了下去,腳落在另一半扶手上緩沖,身形再度落地。
他回頭看著緊追得近在咫尺的黑霧,沒再跑,任由狂涌的霧氣吹亂那一頭長發。
沒見對方動腳,男孩卻鬼魅般從樓上下來,兩只手上纏滿了黑霧“哥哥。”
師瑜直到對方停在自己身前,方才再度出聲“我以為你會叫我姐姐。”
男孩幾乎貼到他臉上“哥哥你在說什么”
“很少有男生會留長頭發。”
“哥哥和姐姐一樣是長頭發沒錯,可你們長得一點都不像啊。”男孩子臉上還掛著清甜的笑容,“我怎么可能認錯”
一點都不像
可明明靈山道長,喪事屋主,甚至徐祝空鬼魂的反應,似乎都不是這么說的。
師瑜直面冰冷鋒銳的黑霧,側頭時頸側被擦出一道血口子。
他垂眸“你不是要找姐姐”
男孩操縱鬼氣的手驀然一頓“你要幫我找嗎”
“不用找,”師瑜道,“她明天中午會出現。”
明天正午就是下葬的時候。
靈山道長提前告知了幾人這一點,因為到時候抬棺材的活必須由他們來做。
關于一天之中陰氣最重的時刻究竟是什么時候一直沒個定論,有人說是子時,亦有人說是午時。
子時好理解,因為在晚上;而午時傳統的說法則都是陽氣最重,也正因如此,古時犯人問斬一直在正午,久而久之人死時的陰氣便積累起來了,反倒成了陰氣最重的時刻。
對于這個問題,拿方辰的話來說,其復雜程度不亞于先有雞還是先有蛋的哲學奧義,不是他這等凡人能想明白的。
唯一的女玩家胡秋死了,師瑜被靈山道長吩咐第二天要抬棺材的任務以后,順帶問了一句。
靈山道長聽了,眼里滿是狐疑“白秋是誰跟我過來的不是一直都只有你們四個嗎”
眼神清明,完全不像是故意撒謊,反倒像是對方的記憶里就不曾出現過白秋這個人。
程霧野待到靈山道長離開了,方才若有若無地湊近他“玩家在游戲里死了,當前副本里nc相關記憶都是會被清空的。”
師瑜抬眸看他。
“當然,現實里相關于這個玩家的痕跡一樣會被清空。”程霧野掀了下唇角,“知道痕跡是什么意思嗎你穿過的衣服,住過的地方,學習工作的檔案記錄,寫的所有文字錄下的所有音頻,甚至旁人腦海中關于你的記憶,都會消失。”
“就好像你從來不曾在這世界存在過一樣。”
下午,師瑜自進入游戲那天起第一次主動出了門。
離開掛滿白幡和花圈的屋子,連頭頂的陽光似乎也變得驕烈起來,碎光打在未干的水洼上,像浮了層白花花的噪點。
村子位于山間,但占地不小。下坡路邊開著幾家商鋪,里面大多是賣柴米油鹽醬醋茶一類的生活用品。
師瑜走進最近的那一家,站在玻璃柜臺前,安靜地注視著里面花花綠綠的商品。
“哥哥。”男孩不知從哪個角落里冒出來,抱著他的小腿,“姐姐她什么時候能回來”
師瑜沉默幾秒,伸手抵住對方的額頭,將人推開“你離我遠一點。”
男孩仰著頭“為什么你怕我嗎”
師瑜一松手,對方的腦袋又湊過來,他再次將人推開。反復了幾次,他只能維持抵著對方腦袋的動作。
男孩執拗得很,沒得到答案就繼續問“你怕我嗎”
師瑜默然地看了他一會兒,最后也不知是被吵得不耐煩了還是遲鈍的反射弧剛剛跑完全程,回道“不怕。”
男孩“那你為什么總是不愿意我靠近”
師瑜語調平靜“你身上的味道太難聞了。”
有那么一刻,男孩真的下意識想要去嗅自己的身體,可最后卻只是追問道“哪里難聞血腥味還是尸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