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工原本要往石窟的腳步猛地一頓,腦中被這句話掠過一道靈光,甚至來不及去管對方如何,驀然跑向河岸。
那騙子既然敢騙他,不可能想不到以后他發現真相報復,如此一來,說明騙他以前就確定了以后再不會見到他。
再結合那個礦工話里兩次提到“回家”,他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那騙子根本就是想趁現在借船逃跑
騙了他還想跑,做什么美夢呢
接下來的事理所當然,監工一路來到河岸邊,一眼就看見船尾那艘船已經開了出去。他毫不猶豫地找上管事說明了情況。
管事頭一次被手下奴隸這么挑釁,氣得腦子都不清醒,火冒三丈地召來剩下的監工,毫不猶豫地追了上去。
一個人的力量怎么可能比得過十數人一齊劃槳時帶動的船只速度。
雙方距離越來越近,管事站在船頭連威脅帶恐嚇叫他離開停下。
曲連年一刻也不敢停,拼命劃槳,卻仍是逃不過被追上的命運,直到漿支滑脫,身下的船只停止進行,而后方的船卻絲毫沒有減速的意思。
他終是崩了面色,驚駭欲絕地跑到船尾“停下要撞上了”
可一抬頭,卻看見身后追逐的那艘船上同樣驚駭欲絕的管事。
兩艘船在水面上相撞,船頭同船尾猝然凹陷成窟,水流自巨大的裂口瘋狂涌入,飛快地,無聲地吞沒了支離破碎的船身。
連帶著一起被吞沒的,還有兩艘船上籠統數十人的性命。
山間礦場。
監工和管事接二連三地離開,這一片區域已經沒有了監管的人。
師瑜抬手碰到自己后頸,片刻后收回,食指和中指間夾著一枚黑色的小圓片。
圓片上閃爍著紅光,昭示著已經不能用了。
他經過亂石堆,松開手。
竊聽器在空中劃過一道拋物線,掉進深不見底的石縫里。
巫爾仍舊縮在地窖角落,抓著兩只不知從哪鉆進來的老鼠,提溜著它們的尾巴決斗。
驀然聽見金屬鎖被打開的聲音,她抬頭看見背光走近的人影,彎唇笑起來“哥哥。”
師瑜接住鐵鎖“出來。”
巫爾走出鐵牢,跟著他走到地窖門口,聽到他開口“閉眼。”
她一愣,反應過來后闔上眼,火紅的夕陽帶著盛夏的熱度落在眼皮上,刺得她眼角泛了濕意。
管事和監工齊齊離開,身邊沒了人守著一刻不停地干活,滿身塵土的眾人還沒來得及竊竊私語,卻在這時,遠處驀然傳來一聲巨響,似要將這座沉重的礦山都撼動。
巫爾眼睛適應了光線,瞇起眼望著遙遠的水面“為什么他們會撞上”
“雙方質量和體積差距太大,緊急停船時滑行距離不同。”師瑜道,“也不排除是制造這一幻鏡的臉皮鬼同樣曾盼望過這個結局,所以加了把手。”
甚至不惜放過它所仇恨的厚祿高官們。
巫爾小心地挪著步子,剛靠近一點點,對方便直接扔了串鑰匙過來。
“你幫我上一次藥,現在我救你一次,我們扯平了。以后離我遠點。”師瑜撂下這一句,便離開了地窖。
巫爾低頭看著懷里的地窖鑰匙,眼尾一點點揚起弧度,心想,十四歲那年一次,現在又一次,加起來應該是她欠了他兩次。
兩條命沒還,好像又有了可以追著他的理由。
最后一片殘骸也被水面吞噬殆盡,壓在礦山上沉沉的夕陽也終于落入地平線。握著棍棒長鞭兇神惡煞的人死在水下,一身操勞滿身塵土的人卻還站在岸上,頭頂月朗風清。
下一刻,世界陡然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