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聲,石破天驚,將裴恬炸得外酥里嫩。
這這這,老天爺不帶這么玩她的吧。
說幾句騷話,都能把陸老爺子給氣醒了
裴恬慌里慌張地瞪大眼睛,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直到肩膀被陸池舟攬過,男人帶著她轉身,朝病床方向走去。
裴恬也由此,看到了真正清醒過來的陸老爺子。
這樣榮光一世的老人,哪怕遲暮到臥倒在床,依然自有一番風采。
中風的癥狀,實在稱不上好看,但老爺子異常坦然,帶有種千帆過盡的鎮定。
裴恬能感到自己肩膀上,男人隱隱顫抖的手。她偏頭看向陸池舟,他定定看著病床上的老人,眼尾染上一圈深紅。
裴恬驀然想起,陸池舟已經有五年未曾見著陸爺爺了。
且,相隔千里。
再見面時,身體那樣硬朗的陸老虛臥在床,生命垂危。
裴恬張了張唇,最終還是沒有出聲打擾團聚的祖孫倆,只拉了拉陸池舟的衣角,示意他往前走。
陸池舟眼睫一顫,這才反應過來,怔愣著走到病床前,
陸老扭過頭,抬起未扎針的手抹了把眼睛,聲線還不太平穩“臭小子翅膀硬了爺爺都不喊了”
而對這聲的回應,是膝蓋與地面相撞發出的沉悶聲響。
裴恬一驚,看著陸池舟直接跪在床前,緊抿的唇色淺淡到蒼白,“爺爺,對不起。”
“起來起來。”陸老別開臉,長吸一口氣,語氣無比嫌棄,“這挫樣還給媳婦兒看到,你不嫌丟人,我都嫌。”
裴恬乖巧地眨眨眼睛,后知后覺地發現,這媳婦兒,好像是她。
陸池舟慘白著臉,執拗地不肯起身。
陸老無奈看向裴恬,“你讓這臭小子起來,我還沒死,他跪什么跪”
這句話似點醒了陸池舟,他連忙撐著床沿站起身。
陸老沒好氣地睨他一眼,“冒冒失失,一點長進都沒有,讓我寶貝孫媳婦兒看笑話。”
陸池舟動了動唇,低垂著腦袋老實任罵。
有那么一瞬間,裴恬以為回到了五年前。那時,陸池舟還不是現在這般面面俱到,也會因為少年意氣沖動誤事,被陸老當頭臭罵。
陸池舟的情緒收得很快,不過幾分鐘,他就能泰然和陸老對話。
而醫生也在此時趕到,開始全面替陸老檢查身體。
時間已至深夜,裴恬喊了家里的司機來接。
陸池舟送她到門口。
走廊的燈光照射在頭話已經有些含糊,但語調依舊輕快,“我們家那臭小子,也不知道哪來的福氣能遇見你。”
裴恬噗嗤一笑,“他能遇見我,確實挺幸運的。”
“所以,爺爺今天臉也不要了。”陸老淡笑著搖頭,“也不敢和你爸說,只能舔著臉求求你。”
“我這走前,對那臭小子,怎么也放心不下。他這些年的行事風格,就像是在走鋼絲,我不想他走了我年輕時的路子。”
裴恬一愣,握緊了指尖。
“陸楓是我一位故人的孩子,我年輕時做事過于偏激,連累了身邊的人,也讓故人為此抵了命。這孽債終究是要還到我身上,我不冤。”
“還有挽月,她也是個命苦的孩子。年紀輕輕的,守到了現在。”
“只是池舟,他不該背負這些。”
“恬丫頭。”陸老爺子啞著嗓,“我就把池舟交給你了。”
“你就幫爺爺看著他,讓他別走岔了路,好不好”
裴恬不知那天是怎么從病房走出來的。
生老病死,這種感覺對她來說,實是件非常陌生的事。
至今為止,她唯一經歷的生離死別,也只有幾年前,太爺爺的去世。但她的太爺爺去世地很安詳,未遭受任何病痛,以百歲高壽辭世。
裴恬從未有這么一刻,那么無力。
原來,哪怕身居高位,家財萬貫,但在面對生死時,終究是渺渺一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