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豫白手下有一雙孿生兄弟,一個叫天青,一個叫竹生。
齊老太爺從大街上把他們買回來的時候,他們才三歲,本是見他們生得好想給齊豫白當書童用。
可齊家在他七歲那年被先帝抄家,齊豫白的父親和祖父皆在流放途中故世,而他的母親也因心中郁結在同一年撒手人寰,原本也算是詩香禮儀大家的齊家就那么在一夕之間消失于汴京的名流圈中。
齊豫白和祖母相依為命。
從汴京到金陵,身邊除了祖母身邊的幾個老仆也就只留下這一雙怎么都不肯離開的兄弟。
那個時候,活著比什么都重要,祖母怕他出事,便斥資送了兩人去學武,兄弟倆感念齊家,從小便跟在齊豫白身邊,寸步不離。
可三年前,竹生卻被齊豫白委以他任。
這一任務,除了兩兄弟,就連齊豫白的祖母都不知道。
這廂竹生正要開口,卻見馬車里身著灰衣直裰的男人忽然抬手。竹生一怔,還未等他詢問怎么了,便聽男人說道“下去。”
竹生這才明白主子是怕其余侍從知曉壞了那位顧小姐的名聲,雖說這些侍從也都是主子的親信,必不可能背叛主子,可只要事關那位顧小姐,主子行事便會格外小心。
“是。”
沒有任何異議。
眾侍從應聲離開,很快,除了竹生余外的一干人等全都退到三丈開外。等他們離開,齊豫白這才垂下眼眸,看向竹生,“繼續。”
“是。”竹生沒有隱瞞,他把蕭家發生的那些事盡數和人稟道,“今日蕭世子領著顧小姐的那位胞妹回了家。”
知道主子的心意。
他和哥哥便一向以“顧小姐”稱呼顧蘭因,即使她已成婚三年。
察覺到身旁的空氣都凝滯了,竹生心下一緊,他低著頭,看不清主子此時是哪般面色,也不敢去看,只能繼續硬著頭皮說道“伯府侍衛多,屬下也不敢靠得太近,可沒過幾刻鐘,那位蕭世子就沉著一張臉領著貼身侍從離開了。”
“申時末的時候,顧小姐也領著自己的仆從套了幾輛馬車離開伯府往郊外莊子去了,屬下聽伯府下人的意思,顧小姐今日留了和離書,與蕭世子和離了”
說到這的時候,竹生忽然變得激動起來,就連聲音也不自覺拔高了幾分。他正想提醒主子抓住這個好機會,卻聽男人啞聲問他,“你說什么”
以為主子這是太高興了。
竹生笑了起來,他和天青除去性格,相貌幾乎可以說是一模一樣,卻因生了一顆虎牙,笑時要比他的兄長多幾分孩子氣,“您也沒想到吧,屬下聽到這則消息的時候也愣住了,顧小姐平日多溫柔端莊的人啊,這次居然說走就走,一點都不拖泥帶水。”
“等那蕭世子回去,肯定得大吃一驚了。”
“不過也是他活該放著這樣的珍珠不要,非得拿一顆魚目當寶。”竹生說這番話的時候,面上的表情有多嘲諷就有多嘲諷,還有些幸災樂禍,也幸虧這個蕭世子是個傻的,要不然哪有他們主子的機會他可不希望主子一輩子孤苦一人。
“屬下趁著他們慌亂的時候進伯府打探過,那封和離書雖然是一年前寫的,但上頭有官印,是作數的”
“主子,現在可是個好機會,不如咱們明日就去東郊跟顧小姐提親”
他在這絮絮叨叨,出謀劃策。
齊豫白卻沒有說話。
馬車中照明用的紗燈因為燃燒得時間太長已經不夠明亮了,照不清他低頭的臉,只能照出那一雙蒼勁有力的手,一只手隨意攤放在膝上,微微懸起的手指修長有力,其中中指左側處有一粒并不明顯的痣,而另一只手依舊握著車簾,手腕上佛珠懸掛的暗紅穗子襯得他精瘦手臂上裸露的肌膚很白。
這是一雙識文斷字文人的手。
可那虎口處和指腹處的薄繭也能看出他并不是不通武功。
外頭深藍色的天空有淡淡浮云從遮蔽的滿月處往四周散去,天地忽然變得明亮了許多,可馬車中的人卻依舊保持著原先的姿勢。
低頭抿唇不語。
只是這一次,男人把手腕上的佛珠摘了下來。
竹生聽到佛珠轉動的聲音便知道主子這是在想事。
主子三年前去了一趟寺里,回來的時候手上就多了這串佛珠。自此之后,每逢主子有想不通或者做不成的事后便會拿下佛珠在手中慢慢轉動,只不過這三年,主子也就只有見到那位顧小姐的時候才會有這樣的舉動。
齊豫白的確在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