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路過,她剛才來過我家。那個蜷縮在舊公房里的狹小,破舊的家。
他踏進巷道,看見鄰居們擠在樓下吵吵嚷嚷。一個鄰居回頭看到了他,高聲喊道“劉星泉你奶奶要被警察帶走啦”
劉星泉跑上樓道。兩個警察正一臉無奈地看著在地上打滾的奶奶。他的奶奶捂著心口高喊殺人啦殺人啦他的二叔站在一旁一邊勸奶奶,一邊對警察說好話。
媽媽呢
劉星泉沖進家門,家里一片狼藉,羅清溪臉色蒼白地坐著,幾個街坊阿姨圍著她嘰嘰喳喳。“哎呀泉泉回來了”“你兒子回來了”在街坊的喧嘩中,劉星泉無聲地抓住了母親的手,心中充滿了自己沒有早點回來的懊惱。
“你奶奶還在外面鬧著呢。”一個鄰居說。
“她不是我奶奶。”
“劉星泉。”羅清溪看著地面說,“她畢竟是你父親的母親,是你的長輩。”
“”劉星泉咬住了牙。
在兩個警察的努力之下,他的二叔好說歹說終于把劉老太帶走了。眾人搖頭嘆息著這種要錢不要臉的極品婆婆,有幾個女人則表示羅清溪實在是太命苦了點,人們議論一番,最后匯總成一句“等你家小泉長大成家立業,你的苦日子就到頭啦。”
劉星泉沉默不語。
他厭惡他的奶奶。
從他有記憶開始,他的奶奶就是一切不合理與荒謬的聚合體。他爺爺早逝,他的父親早早承擔了家里的一切。父親是個孝子,無論奶奶提什么要求,他都會滿嘴答應盡量滿足。父親是劉家長子,所以所有的奉獻都是應該的。
自從父親給顏岸叔叔當了專職司機后,奶奶便越發認定父親掛靠了個金山,從此可以有取之不盡的好處。
凡是老家來人接送,必定是父親開著顏岸叔叔的車接送。那車一開出來,奶奶的臉上就放了光,好像這車是他們家自己的。老家但凡有什么事,從老家蓋新房到小姨上大學,也必定是父親出錢出力。奶奶早就習慣于此。如果父親稍有力所不能及,在她眼里那便是天塌了般的不孝。
有一次,他和顏真踢著球蹦蹦跳跳回家,正巧撞見奶奶為了父親沒抽時間送小姨發脾氣。她又響又尖話語低俗不堪,父親只是低頭唯唯諾諾。
劉星泉當時立刻驚惶地看向身后的顏真。被看到了,他想。這是他家最糟糕最不堪入目的場景,被他的朋友看到了。
顏真的臉上依然帶著那滿不在乎的微笑,用一雙漆黑的眼睛凝視著劉星泉,輕聲道“你爹真可憐。”
他一輩子都無法忘記那時顏真臉上的神情。那一刻劉星泉有一種喘不過氣的窒息感,哪怕是顏真用他慣常的大笑嘲諷他的父親,都比這一句同情之語更來得好。
顏真是溫柔的。但對于劉星泉來說,這個溫柔等同于戳進心窩的利刃。
幾個街坊鄰居終于離開了他家。羅清溪對他說,因為奶奶給三叔拿去投資的錢被人騙了打了水漂,其中除了奶奶的老本,不少還是奶奶借來的。現在老家天天有債主上門討債。
“三叔被騙了錢,關我們什么事”劉星泉說。
“二叔說會想辦法勸你奶奶的。”
“這么多年,她一直就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