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次崔叔叔出差回來后,他從行李箱拿出一個盒子,里面放著一個非常精致的小鐘,上面精細雕刻著一個木制貓頭鷹,當轉動后面上弦時,貓頭鷹還會遮眼閉眼做出一些可愛的表情。張亦陽拿起了它,他故意露出一副愛不釋手的表情,不停地表達對這個小鐘的喜愛。
崔叔叔說“你很喜歡嗎”
他用力點頭。
“那就送給你了。”
“謝謝”張亦陽握住了它,又脆生生地喊了一句,“謝謝爸爸”
崔叔叔笑了,他欣慰地看了一眼媽媽。媽媽吃驚地望著他,然后回望崔叔叔,她的眼睛充滿了感動與驕傲。張亦陽并沒有在意這對夫婦,而是偷偷地看向崔明智。
站在一旁的崔明智什么話都沒說,甚至連抗議都沒有,他只是揚了揚眉毛,回了自己的房間。
這是他第一次公開搶崔明智的東西。
這種感覺好極了。
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崔叔叔正在盡全力讓他的母親與他真正接納他,對張亦陽的所有行為幾乎都視而不見,或者說只是當做小孩子正常的要求而已。每當他奪走一件本來該屬于崔明智的玩具時,他總會偷偷看崔明智。他的這位哥哥,從來不表露出任何惱怒,只是平靜地接受了事實。
這讓張亦陽越發憤怒。他對自己說,因為他這個哥哥從開始就擁有太多,所以不會在乎這些東西。于是他又給自己增加了新的憎恨崔明智的理由。
直到有一天,他再度理所當然地想奪走一個玩具小火車時,崔明智罕見地拒絕了。“這不行。”
“可是它真的很好玩”張亦陽表達出了自己的渴望。
崔明智堅決地搖頭。
張亦陽轉頭看向崔叔叔,這是他常用的戰術,不需要直接提出要求,只需要用渴望的眼神看崔叔叔就行了。
“小明,你給他就是了。”
崔明智沉默了數秒后對他的父親說“這是媽媽以前給我買的。”
崔叔叔的臉凝滯了。
房間陷入了沉寂。
張亦陽感到了某種危機,他心下一計較,立刻就說“對不起,都是我不對。我不該要哥哥的東西。”他說著說著眼眶就紅了。
他的媽媽聽到動靜走進房間,一看見張亦陽這樣就問發生了什么。
張亦陽搖著頭只說自己不好,他的淚水順著臉頰流個不停。從過去他就很會哭。他知道怎么樣哭才能哭得最可憐。咬著嘴唇,默默地注視著對方,讓淚水充盈眼眶再緩緩流淌,這樣的效果是最好的。不能有哭聲,這往往會帶來反效果。他知道自己長得很可愛,特別是他的眼睛,又大又圓,和媽媽一樣水靈。每當他的親生父親毆打他的時候,還沒碰到臉,他就會默默的哭,只有這樣,父親的拳頭才能輕一些。
這是他無數次莫名其妙挨打換來的經驗。
過去,他一直以為父親等同于拳腳相加的毆打,等同于喝得醉醺醺的臭味。有一次父親一身酒氣回家,媽媽只說了兩句,父親就把媽媽一腳踹倒,他撲上去想求父親別打了。父親一巴掌把他拍到一邊,他的臉撞到墻上,兩眼金星直冒,之后頭上的鈍痛就如腐蝕入神經的毒液折磨了他數個月。父親,父親,這個詞猶如毒蛇,在暗處對著他吐著信子。他以為父親就是如此。是陰冷與暴力,是痛楚與恐懼。
但是崔叔叔從來不這樣,他會溫柔地對他講故事,他會耐心地給他輔導功課。為什么從一開始他就沒有這樣的父親呢這個父親是屬于崔明智的所有物,他對他再好,他也是崔明智的親生父親。
憑什么崔明智生來就能擁有崔叔叔這樣的爸爸
他恨崔明智。
最后他成功地得到了那個小火車。
那一刻,他第一次看見了平日滿不在乎的哥哥情緒裂痕的斷面,就在那一剎那,被張亦陽敏銳地捕捉到了。他體會到一種陰暗的難以控制的喜悅,就像是潮濕的真菌在他心中彌漫。
這種感覺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