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是惡魔之子。
修道院里的孩子們都這么說。
其實孩子們又知道些什么呢,無非是從大人的閑言碎語中得知,然后把這當做一個好用的排擠跟針對的理由罷了。
伊安是在修道院里待得最久的,在被收養的孩子里,他是最初的一批,從嬰兒時期便在這里,一直到現在。
可他的性格實在是太怪了,不說在孩子們的眼里,就連在修女們的眼中,那也是完完全全的怪人。
修道院里的孩子都是被家里拋棄的孤兒,伊安卻是其中的例外。
他身上流著貴族的血,至于為什么會淪落到這里來,那同樣是一個相當駭人聽聞的故事。
伊安出身于公爵之家,他的母親是一位知書達理的貴族小姐。
她與公爵相當恩愛,這樁門當戶對的婚事受到許多人的祝福與艷羨,婚后更是沒多久便有了身孕。
只是從那時起,她的身子便如枯萎的花朵般迅速衰弱下去,染了不知名的病。
公爵愛她如狂,為她尋遍名醫卻都不見好,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臥病在床,逐漸被死亡的陰影所籠罩。
人類無能為力,他轉而去求神明,神像只慈悲的看著他,石雕的眼睛里無悲無喜,他得不到任何的回應。
祭壇就是這個時候,在城堡的地下室里建造起來的,他背棄了神,寄希望于魔鬼。
那祭壇被血洗得發亮,沒人知道儀式成功與否,公爵又與魔鬼有了怎樣的對話。
可若說是成功,為何從那之后公爵便失去了蹤跡,而這一家上下,連帶著侍奉的仆人全都死于非命,連帶著公爵原本想要拯救的妻子也在床上停止了呼吸
顯赫的家世一夕之間分崩離析,底下產業與財富被豺狗鷹犬瓜分得一干二凈,公爵與妻子的尸體依照習俗在停尸房里放了七天,正準備下葬之時,人們親眼看見女人慘白的肚皮蠕動,竟然就這么產下了一個男嬰。
這實在太過可怕,而無論是面對圣水還是其余的驅魔手法,他都沒有任何反應。荒誕的是,不管如何,這畢竟是公爵的子嗣,沒人敢對著男嬰做些什么,只能按律法把他送至旁系家族中。
那旁系嚇得要命,又怕虧待他會遭到魔鬼的報復,連忙把這燙手山芋送進了修道院,給了修道院一大筆錢讓其幫忙看著,想著修道院應該能壓制住他一些。
男嬰的名字是伊安,是他母親一開始便準備好的名字,還有個喚作“瑞”的小名。
他在修道院里一點點長大,如果不是有個令人諱莫如深的身份,他真是那種令父母相當省心的孩子,非常好養活。每天都很規矩,按照修道院的日程過著每一天,從來都不會哭鬧。
伊安背后的故事,修道院的孩子們當然是不知道的,可孩子是會被大人的表現影響的,他們能察覺到大人對伊安的態度。
明明伊安應該算是乖孩子,修女們卻從不夸贊他,更奇怪的是,伊安的臉上沒有表情,喜怒哀樂全都沒有,那張臉上是空白的,他的主人仿佛升不起任何情緒,像是上了發條的木偶。
孩子們排擠針對他,可在欺負他的同時,又隱隱有些懼怕,見伊安任由他們欺負后,又為自己內心的這種發憷感到惱怒。
不過最近幾天他們整蠱的各種小動作都消停了下來,不是因為被修女喝止,而是因為修道院里來了新的孩子。
準確來說那并不是孩子,按年齡來說的話應該是少年,他們覺得少年長得可好看了,身姿跟樹一樣挺拔。
修女說少年是過來研習神學的,之后便會一直待在這里照顧他們。
孩子們開心極了,不停的圍著少年轉,少年耐心的對待他們,完完全全就是個完美的哥哥。
“淮恩,”修女說,“你們這樣是要把他們慣壞的。”
“沒有的事,”淮恩道,“大家都是神的孩子。”
他說完,將目光投向角落,那里坐著一個男孩,看著十五六歲,正慢條斯理的吃著手中的白面包。
從外表上來看,淮恩只比他大上一些。
修女注意到了他的視線,她的表情變換幾番,最終將淮恩拉至一邊,低聲將伊安的事情簡而又簡的說了一遍,大概意思是讓他不要過于關注,除了必要的日程外,可以把伊安當空氣。
本以為少年也會被魔鬼的名號唬住,怕遭受到報復,結果他卻說“這怎么可以呢”
“神明在上,這樣不公的待遇,是會遭受到譴責的。”
“這里是離神最近的地方,我要讓神的光輝洗滌他身上的污穢。”
從那以后,淮恩便每天都在給予伊安神的關懷,他沒有要掩飾的意思,這種差別待遇便讓所有孩子都看在眼里。
他們不理解,覺得不甘心,用惡毒的天真在背地里變本加厲的折磨伊安。
伊安還是沒有反應,他是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尸走肉,不僅是情緒,他仿佛連疼痛也感受不到。
他并不是不會說話,只是說話的速度緩慢,反應遲鈍,淮恩問他什么,他便回答什么。